“当——”刀剑相遇的铮鸣唤醒了众人的警觉，千钧一发之际，目黑繁从手心的眼睛里推出一把怀刀，堪堪接住了宋终人的攻击。这把怀刀与他的身躯一样，覆满了交错的鲜红与暗褐——曾几何时，他就是用这柄刀来处刑罪犯的。
剥夺生命之事，他已经做了太多次，每每入梦，他总是站在深不见底的深渊边缘。漆黑的窟窦之下，负面情绪凝聚成了黯色的海，它们翻涌漫溢，从深渊而来，将他包裹，要让他溺毙于无尽的自责。
可惜它们输了，因为他依旧站立在这里。
“才半天不见，想不到你的变化还挺大，在「罗睺」的影响下开始同类相残了么？”
“半天不见，你到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令人生厌。”
与刀刃一并相撞的，还有两人针锋相对的话语，然而多说无益，此刻还需实战之中见真章。
话音落毕，宋终人手腕一扭，化解了正面而来的对抗冲力，剑锋流转，在目黑的身侧划过一道弧光。后者接连向后方闪退，瞅准对方进攻的间隙发起反击。一时间寒光飞舞，似要将夕阳的余晖斩碎。
两者的实力远在其余三人之上，三人周围，一红一褐的身影极速游移闪烁，在天地之间留下一道道残影。
监牢总管已经见机躲了回去，他的行为怯懦却明智——因为缠斗的二人宛如一台粉碎机，所到之处土崩瓦解砾石旋飞，将周遭的事物染上了血的腥气。
三秒过后，铮鸣渐歇，目黑繁单薄的身影自高空砸落，他勉强在空中调整着姿态，片刻后，金属与水泥地刮擦的噪音响起。众人前方的地面被刀刃拉出了一道长长的缺口，缺口右侧是一片刺目的绯红。
血痕的尽头跪着体力不支的青年，他将左手的怀刀插进地面，依靠刀柄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呼吸声沉重而紊乱。目黑身上那些原本凝结的红褐色再次鲜艳了起来，那是罪人的血，也是他自己的血。
承载「罗睺」所带来的负担实在太大，再加上猎人不留喘息机会的追猎，和八百条生命死亡的情景，已经让他身心俱疲。
他累了，但他不能倒下。
……真的不能么？
背后传来了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和一颗心脏的跳动，他强忍着颈椎中针刺般的疼痛，抬起头回望，倒映在虹膜上的，是少年不羁的脸庞。
他说：“站起来，然后依靠我。”
看样子，有人还不准自己倒下，既然如此，可不能辜负了他。
于是，肃安羽单手抱住目黑繁的侧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看着身边同伴们坚定的眼神，无奈地苦笑——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有这么多人跟在他的身后了啊。
如果自己倒下的话，应该会倒在他们怀里吧，想到这里，他反倒多了几分释然，接着对同伴们说：“即使我要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们也要跟来吗？”
“当然。”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接着相视一笑，下一秒便对宋终人发起了总攻。
王语施的长发从地面钻出，缠绕住了敌人的小腿，毛发与衣物的摩擦声十分骇人，那一缕缕黑丝誓要将他的胫骨折断。眼看对方的行动被限制住了，肃安羽趁热打铁朝他的手腕掷出锋利的羽刃，羽刃成功命中目标，打掉了那人手中的长剑。
没了武器的威胁，杨淮气沉丹田，蓄力片刻后向前暴冲，对准红发男的面门打出了全力的一拳。本以为这么一套组合攻击下来，对方指定难以招架，但显然他们低估了宋终人的实力。
更要命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隐藏能力。
在直拳落下之前，宋终人稳稳抓住了杨淮的手臂，后者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便化作了一声惨叫。
“小杨、快退回来！”
可惜已经晚了，众目睽睽之下，杨淮的手臂开始变得光滑锃亮，仿佛精心打磨过的金属，诡异地反射着光亮。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被宋终人握住的那只手臂了，千刀万剐的痛楚自肩膀传来，并且还有攀升的势头。
目黑繁当机立断用怀刀斩断了杨淮的那只手臂，这才止住了他身躯的进一步异化。现在，被斩下的手臂开始迅速变换形状，它在无形的力量下被压扁拉长，不出多时便变成了一把长剑——和之前被打掉的那柄一模一样的长剑。
“不错的断决，尽情取悦我吧，机敏的猎物才有值得猎取的乐趣！”红发男子由衷地发出了赞美，与此同时，他的杀气也愈发浓郁。
他也并不知道，此等杀意会给自己找来灾祸。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全身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这种剧痛，简直像是有人穿着尖底高跟鞋在大脑皮层跳舞，让他寸步难行。
“没想到被反咬了一口啊……不错，你们激起了我的斗志，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宋终人将手绕到脑后，用手掌覆盖着自己的后颈说，“这种类型的攻击，只需要舍弃掉痛觉就够了，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为了战胜强敌，众人不遗余力地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然而最终还是无济于事——能够以一人之力成为一个组织的人，岂是光靠努力就能解决的对手？
毫无悬念，这场战斗以众人的失败告终。
“切、不过如此。”
现场一片狼籍，宋终人踏着满地的断剑，缓缓走向被打趴在地的众人。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们的脖颈，以此来送他们上路，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距离皮肤还有五厘米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手弹开了。
“就此停手吧，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低沉厚重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语气、亲切的字句，还有令人安心的气息……众人瞬间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因为他们的“避风港”，终于回来了。
宋终人活动了一下手指，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下，到现在他的手还在自内而外地发麻。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正，这个男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是自己刚结束闭关的那时候。
“我对你有点印象，前不久我被传唤到「□□司」总部，我们是在那里相遇的吧？这么说来，被我打倒的这四只就是总部分发给你的工具？”宋终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接着话锋一转，直指张正，“来得正好，关于站队的问题，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我说过，我们不该为敌。”
“这么说，你算是站在人类这边咯？既然如此，让开，让我杀掉这些怪物。”
面对宋终人提出的要求，张正不为所动，他挡在了员工前方，额间出现了繁复的花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职责是保护，保护人间的安全，也要保护手下的安危，如果这样就算树敌的话，那你把我当作敌人也未尝不可。”
“我厌恶跟人类战斗，你的实力很强，但我也不弱，但如果必须打倒你才能继续狩猎的话，我不介意去做厌恶的事。”
“我们打起来的话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总部之前传唤你，是想邀请你一起对抗「序曲」吧？”
“是又如何？”
“根据我的情报，你在B市见识到了那种会同化一切事物的水泡，它正在一刻不停地摧毁着人类，而你对此无能为力。”
“所以？”
“不要再纠缠下去了，让他们跟我走，我会找到遏制水泡的办法，为了保护人类。”
宋终人听完这个提议后，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了一会，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张正的要求。他打了一个响指，地上的断剑全部消失不见，只是苦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凭空多出了修缮的任务。
他坐上了自己的专车离开了，临走前，他对众人说：“记住，我只是这一次放过了你们，日后如果再次相见，你们依旧是我的猎物，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再见。”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边陲之城的灯火虽比不上都市的辉煌，却别有一番温馨的氛围。暮色下，少女冲进大叔的怀抱里痛哭起来，木头脑袋暗自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强，两只清癯修长的手十指相扣，他们历经磨难，携手走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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