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陆为安看着张着嘴仰面倒在地上的人,好久才明白自己死了。他看着竹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发现自己歪倒在床沿的身体,看着他慌里慌张将已经僵冷的身体扶到床上,看着他发现不对,颤颤巍巍地用手指试探自己的鼻息,看着他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世子!”

要是陆为安还活着,这时候一定一巴掌扇过去让他闭嘴,可他死了,这跟着自己长大的小厮,虽然脑子蠢笨胆子还小,平时看着心烦,不过哭得这么伤心,起码对自己是情真意切。

竹原的哭声太大,镇国公继室刘琴闻声而至,她猛一下推开门,几步绕过屏风看着哭得惊天动地的竹原,叫了声:“安哥?”陆为安飘过去看着她,见她睁着眼睛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自己是死了,这才抖着手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妄图遮住自己掩不住的喜色。

陆为安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刘琴偷偷笑够了,这才压下眉间喜色,深呼吸几次确保自己万无一失了,立时转身步履踉跄地冲出去:“国公爷,小世子没了!”

不多时而来的镇国公陆尧身上朝服还未换下,刘琴在后面半跑着抽泣,竹原已经将陆为安的尸体放在了床上,为他收拾好了乱发,理好了衣襟。陆尧的脸一如陆为安记得的古板而又严肃,垂眼看着躺在床上没了声息的嫡子,陆尧有很久的茫然。他该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可内心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后的宁静。陆为安,这个定金城的笑话,终于终止了。

陆为安看着自己父亲的脸,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一定在庆祝解脱。一个脾气古怪的肺痨,因为生母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将来定会继承爵位,而样样优秀的次子,只能屈居人下当个闲散贵人。

如今肺痨鬼死了,镇国公承爵的难题迎刃而解。

“爹,你是不是今晚会笑出声来?”陆为安嗤笑,可惜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大哥!”人未至声先到,陆为邺冲了进来,刘琴立刻迎上去抓住儿子,低声道:“邺儿,你哥哥他去了。”

陆为邺比陆为安小了六个月,道行比起刘琴要差了不少,手臂被刘琴狠狠地掐了下,才因疼痛皱了眉,做出难过的样子。好在陆尧没回头看儿子,没发现他一闪而过的喜色。

陆为安扇了一个巴掌过去,手却穿过了陆为邺的脸。他生气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做人斗不过他,做鬼居然也不能动他?”

十岁那年初春的祖母寿宴,陆为邺将他推进了水里,他挣扎之时撞到水中山石晕厥过去,不知泡了多久才被人发现,自此就体弱多病。刘琴每年都进宫请御医回府诊脉,日日为他煎煮汤药,可也不知是不是伤了元气,他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咳嗽反反复复,终于在二十岁那年得了肺痨。也是在那年,陆为邺考了武举第一。满定金都在说,肺痨鬼要做镇国公,而武状元只能做兵卒。

自那年起,陆尧就再没看过陆为安一眼。

往事一幕幕在陆为安眼前略过,他的怨他的恨他不甘,历历在目!可又能如何呢,床上的身体面色已经灰败,回天乏力了。

刘琴开始交待下人准备丧事,陆尧带着陆为邺去了书房。陆为安跟在旁边听陆尧说:“邺儿,以后陆家就要靠你了。”

陆为邺眼睛都亮起来:“是,爹爹。孩儿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辜负父亲期望!”

陆尧满意地点头,拍了拍陆为邺的肩,掌下触摸到的胳膊结实有力,这个儿子没有一天放松过练武,如此心性,未来必可继承衣钵挑起大梁。

旁观父慈子孝的场景,陆为安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

两人说了会话,皆是陆尧对陆为邺的交待,长子尸骨未寒,父亲与弟弟已经在展望未来。

刘琴来敲门:“国公爷。”

陆尧看她:“什么事?”

刘琴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紫檀匣子:“这是姐姐留给安哥的玉佩,我想着不若就给安哥带走吧。”

陆尧欣慰地笑笑,这就是他对刘琴最满意的地方。刘琴只是一个千户的女儿,可却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多年对安哥也是尽心尽力,更不要说将邺儿养得出类拔萃。钱财方面也从未有私心,这玉是上等和田,在佛前供奉多年,当年先皇赏给了月阳,月阳临死前又将玉佩给了陆为安。陆为安小时候调皮,将玉磕在了地上,刘琴怕他将玉弄坏,这才收了起来。

“这是月阳给他的,就让他带走吧。”

刘琴称是,拿着玉走了。陆尧对陆为邺道:“你母亲不易,以后还要多孝顺她。”

陆为安冷哼了一声,可不是不易么。当年陆为邺将自己推下水,还是良妾的刘琴当着陆尧的面将陆为邺打了个半死,又连夜出府在宫外跪了一夜,吹了一宿寒风等着太后起床请来了御医,此等做法别说陆尧,就是满定金城都赞不绝口。

镇国公原来的妻子是月阳公主,刘琴一个千户之女全靠着爬床肚子争气留在了镇国公府,原本定金城谁都没将她放在眼里,可此事一过,居然让陆尧彻底对她改观,年底还干脆扶了正位。陆为邺一个庶子,便也成了嫡次子。

如今定金城内,谁不赞一声镇国公府主母秀外慧中贤良淑德?

陆为安想着方才刘琴脸上的喜意,只可惜……他死了。可活着又能如何,一个肺痨?

他才要叹一声,忽然身体不受控制的飞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向外飞去。他伸着手在空中试图抓住什么,却直接穿墙而过,眨眼间被拉回了房中,一头撞进了脖子上的那块玉里。

陆为安只觉得头晕脑胀,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见几个小孩立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个似有几分眼熟,没等他看清容貌,身体便被人大力一推,眼前一晃,耳边一阵水声,便是一溜烟的水泡。水泡急速向上,而他急速向下。

陆为安呆愣地看着眼前,阳光穿过水面,在他眼中呈现出扭曲的光影,檐廊下的红色灯笼显得有些妖异,可这一切却似曾相识。他四肢不动,如水草在水中静立,胸口越来越闷之际,他才依稀想起来,这好像是当年自己被陆为邺推进池子里的场景。

“是过奈何桥的时候要回忆一番前程往事?”陆为安自言自语,一张嘴吐出大量的气泡,水涌进来,鼻腔辛辣得让人流泪,胸口猛一阵疼痛。

“怎么,回忆也会如此痛苦?”陆为安被折磨得有些茫然,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疼,眼前的水雾散去,光线刺进眼中,居然是有个人提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拉出了水面。

斯有欢利索地解开少年的衣领,狠狠按了几下胸口,又去捏少年的鼻子俯身给他吹气,嘴对嘴两口气吹进去,还不等她再按,对方居然动了起来拼命挣扎:“你是谁?”

斯有欢猝不及防被对方一个打滚甩开。刚刚奄奄一息的小孩在地上滚了半圈坐了起来,披头散发跟个水猴子也差不多。斯有欢看着人如此活蹦乱跳,不像是要咽气的样子,她长吁了口气:“没死就好。”

醒来的小孩没有任何感谢的意思,反而周身都是警惕:“你怎么会救我,不该是这样的!”

斯有欢看着他,怀疑是不是水泡进了他脑袋:“那该是什么样的?”

陆为安觉得明明脑子此刻无比清明,却根本理不清眼下处境,他差点脱口而出,不该这么快就有人把自己救上来的,话到嘴边又猛然住了口,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他低头看自己,湿透了的对襟暗金纹棉袄,手很小,皮肤还不是病态的白皙,他,他若不是在做梦,就是回到了十岁那年!

脑子仿佛是被什么捶了一下,震得他嗡嗡作响。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竟无法做出判断!

斯有欢伸手在他面前晃一晃,怕把人惊着捏着嗓子问:“喂,不冷吗?要不要找人给你换衣服?” 脑子没坏吧?咦,莫不是原来就是傻的?

两人的僵持被一个慌张的叫声打破,竹原跑得踉踉跄跄,带着哭音喊:“小世子,小世子,你在哪,你可别吓我!”

斯有欢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孩,看着比自己大一些些,头发因为方才自己的暴力施救胡乱地散了一头,身上的棉袄刺绣很是精细,胸前还挂着个一看就很值钱的纯金长命锁,松开的衣襟里,还有块成色不错的玉。

“小世子叫的是不是你?”斯有欢问。

陆为安回过神,猛然盯着斯有欢,戒备地问:“你是谁?”

原本是要跑进后院的竹原听见声音,脚步一转匆匆而来:“小世子终于找到你了!咦,小世子你怎么湿透了?”

“他掉进水里。”斯有欢道,却不想被竹原一屁股挤开,歪倒在地上。这倒霉小厮眼里除了自家世子一概全无,顺势还踩了斯有欢的衣摆一脚,留下个鞋印。

斯有欢气得要破功骂街,缺心眼的竹原半个眼神都未给她,只顾扶起陆为安:“小世子,小的伺候你回去换衣服!”

陆为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幼小的竹原,这的确是竹原小时候的模样,他真的回到了自己十岁落水的时候?怎么会!一时不敢相信眼前事实的陆为安目光呆愣:“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等竹原回答,衣服上一个硕大脚印的斯有欢上前,气哼哼一把捏住他带着婴儿肥的脸用力扭了扭:“疼不疼,疼就不是做梦。”

竹原心疼地大力打开斯有欢的手:“你是谁,竟然敢对小世子不敬,我要禀告国公爷打你板子!”

斯有欢立刻缩回手,手指在身上擦了擦:“我把你家小世子从水里救出来的,可不可以功过相抵?”竹原看着斯有欢,天真的脸上显示出他正努力判断此话真假。斯有欢一眼看出这小厮是个棒槌,未免自己挨训立刻补刀:“你一个小厮不好好跟着你家小世子让他掉到水里,要挨板子的明明应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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