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之前，齐舟如常给喵特勒的自动喂食机加猫粮，喵特勒今天倒是出乎意料十分配合，既没挠也没抓，乖乖在他的脚边绕着打转，偶尔拖出长长的一声“喵——”，在他的裤子上矜持地蹭蹭。
四天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齐舟盘了盘手腕上大师开过光的串珠，又摸了摸手机上挂着的平安符，想到它们的价格，心底默默流下两行泪来。原来就连驱邪祛厄也要靠钞能力，一切的能力归根结底都是钞能力。
他背上双肩包出门打工，路过林嘉门前时，步伐顿了一下。
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他，还说要请吃饭来着……
夜班之后会有两个休息日，要不就明天？
他想着，掏出手机打算发微信，刚刚打开林嘉的对话框，想了想，又关上屏幕。
还是当面约吧。
齐舟又看一眼安静的深褐色大门，为自己的迟疑不定感到好笑。青年轻快的脚步渐渐远去，大门依然沉默地伫立。
你有想过，自己离开后的房间吗？
它是否还如同离开时那样，维持着主人离别前看到最后一眼的样子，安静地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等候。或者是，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桌椅、床铺、衣柜、电器……
门窗、桌布、玩偶、书籍……
它们是否在主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有着极其微小的动作，当你回身、关门、离开的一瞬间，房间是否还是那个你熟悉的房间？
世界呢？
汇成大厦楼下摊贩林立、外卖成群，熙熙攘攘的人，总有太多要去的方向，并不在乎此时太阳已经西落，黄昏终将被大地吞没。
齐舟穿着件柔软的白衬衣、深色牛仔裤，很快消散在人群中，像是滴入池塘的一滴水。
夜班的值班室在14层，整个骨外科共用，骨外一科的交班医生是个不苟言笑的女孩，也是齐舟在Z大的师姐，两人沉默而高效地完成了班前交接，师姐一甩帆布包，走了。
齐舟老老实实坐下继续改论文。夜班是个很奇怪的存在，闲起来可能会一觉睡到大天亮，但是每当你以为自己会闲下来时，各种意外事件就会层出不穷冒出来，让你不得安宁。
好在今天晚上似乎真的是个平安夜。
他和骨外一科的其他人并不熟，所以几乎没人来打扰，初秋的夜风凉爽又宁静，等他从论文中抬起头，发现已经是凌晨。这次论文改得很顺，几乎是一气呵成，齐舟满意地伸个懒腰，打算起来走两步，活动活动酸麻了的肩颈。
顺手打开手机，除去几条广告，意外收到了林嘉的微信。
Lin：你不在家？
时间是10点，已经过去了2个小时。齐舟犹豫一下，还是按了回复：来上夜班哈哈，有事情吗？
意外的是这个时间，对方居然秒回了。
Lin：给你带了水果。
Lin：很甜的红柚。
Lin：【剥好皮的水嫩红柚.jpg】
齐舟：卧槽，我最喜欢吃红柚了！谢谢你！
齐舟：最近都没见到你，上次说要请你吃饭，明后天我都休假，你有空吗？
Lin：不用在外面，你买菜，我做给你吃。
齐舟：不是，兄弟你还会做饭啊。
Lin：【可爱小猫咪的笑脸.jpg】
齐舟放下电话，对林嘉佩服得五体投地。长得好看、会做饭、谈得来，就连奶茶水果这样的琐碎喜好都和自己一摸一样，这要是妹子，自己肯定就扑上去了。正在想，又听见手机一阵乱响，宋程的大嗓门在听筒里嚷嚷：“齐小船，部门群的消息接龙为什么一直不填？”
“垃圾，你这么晚电话我，还以为是啥事儿呢！”齐舟一边说，一边打开企业微信群查看，果然有一条下午3点发出的工会团建信息收集。
“你这个禽兽，就差你一个了！快填快填，填完我好交差。”
齐舟一看是让选择团建地点，也没有细看，随便选了个目的地，填好自己的身份信息提交。这边宋程已经不耐烦地开启了“垃圾禽兽快点快点”循环，等信息刷新成功，他赶紧系统上传，不忘问候齐舟：“好了好了，多谢兄弟支持！今天值夜班估计也没什么事，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等齐舟反应，一把挂了电话。
齐舟：“……”我有一句mmp不知该不该说。
都说医院值夜班有几大禁忌，第一条禁忌就是千万不能说如下的话，例如：“今天可以睡个好觉”、“最近没收病人”、“老子就不信快早上7点了还能来急诊”之类，但说必破、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电话刚挂下还不到十分钟，就接到了手外中心的紧急支援要求，中南大道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需要其他科室的夜班医生协作手术。
齐舟：“……”
他吨吨吨灌下一大杯黑咖啡，赶紧去帮忙。
一顿操作猛如虎，等整台手术结束，他换下血糊糊的手术衣，一抬头，已经凌晨4点半了。
手外中心和住院部大楼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这两年新来的院长在老医院翻修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原本光秃秃的空地硬是被种上了无数的花花草草，迎着丰沛的雨水一路疯长，柔长的枝条甚至有不少都伸到了行走的红砖小路上。白天里固然浓绿庇荫、花团锦簇，十分好看，晚上却有点阴森了，尤其是有风飒飒而过时，枝条便不自觉地颤抖，猜不出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潜伏窥探、伺机而动。也不敢猜。
齐舟硬生生在手术室站了快四个小时，身体极度的疲累，头脑倒格外清醒。今夜是个晴月夜，苍白的月亮高高悬在暗蓝的天穹上，像是半睡半醒之间倦极的眼，仄仄地等着什么，有白且清浅的月光在地上映出一道曲曲折折不甚分明的路径来。四下里格外地静，不知名的虫时不时细弱啾鸣，齐舟行走其中，像是行走在一个久远的梦里。
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小船，浮在时间的渊潭之上，随波逐流，周围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只要不去看，便不会觉得不安。
住院部大楼瓷白的外墙近在眼前，齐舟加快了脚步，无意识地抬头望去——这一望，就让他脚步一顿，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凉了下来。
崭新的大楼，每一层都亮着灯，或明或暗，偶尔可以看到有人影掠过，是查房的护士和起夜的病人，这些都再正常不过，唯独顶楼的光与其他楼层不同，透着黯淡浑浊的黄，像是添了旧日滤镜的照片。
有人就站在这昏昏的光线下，靠在窗边，只露出一个漆黑的剪影，在望着他。
齐舟说不出为什么，他甚至不知那个靠在顶楼窗边的黑影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但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在看着他。
明明那么高的楼上，怎么会看到站在树影下的自己？
无形的恐惧笼罩了他。他伸出略有些颤抖的手指，轻轻在虚空中点击，去数面前的楼层，一层、二层、……、十六层、十七层……
十八层。
心重重地落下去。齐舟只觉得果然如此，果然还是来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串珠和平安符都白买了！
怎么说也是不大不小一笔钱，他可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这么打了水漂，什么用也没有。
一阵风吹过，齐舟悲哀地想，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鬼”，和贫穷的钱包，到底哪个更可怕一些！
黑影沉默地注视着他。
你是谁，你一直这样跟着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齐舟心里开始默念自己总结出的恐怖片三大定律。
第一定律：作妖一定死。
第二定律：冤有头债有主。
以及……
第三定律：逃避不仅可耻也没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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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怪谈：医院（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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