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怪谈:医院(7)

齐舟行走在一片寂静里。

其实并不算是全然的静,有风吹过时枝叶摇摆的窸窸窣窣、有电流经过路灯的细小嗡鸣、夜鸟偶然会凄哑地长啼,可是这一切之中,都没有人的声音。

他就像是第一个进入内测游戏的玩家,光影变幻协调、建模美轮美奂,只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仿佛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他是这个空洞世界唯一的观察者。

——卧槽,为什么不管看什么恐怖片你都不带怕的?

——有什么可怕的?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可怕?

——鬼也好,随便什么东西也罢,都只是因为我们的观察才会存在,想要避开恐怖很简单,不去观察就好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观察本身会引起量子坍缩,当被观察的对象本身处于不确定状态时,观察者的存在就会引起被观察对象的变化。

——就是所谓的“我思故我在”吗?不对,万一观察者不止一个呢,到底谁说了算?

——如果整个世界上只有咱们两个观察者,那肯定是你说了算。

笑意伴随着话语似乎还停在耳边,耳廓甚至可以感到对话说话时呼出的微热气息。好像常常有这样的夜晚,小小简陋的房间里两个人一起蜷在沙发上看电影,光着脚,温暖柔软的绒毯将两个人紧紧包裹起来,亲密无间得如同从来不曾分离,橙黄的落地灯散发着柔光,茶几上是热气腾腾的饮料和各种零食,可以很轻易地拿到嘴边。

齐舟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住院部大楼前。

原本清透亮白的灯光被昏黄的黯淡光线取代,玻璃大门背后的走道和房间都像是被浸泡在蒙蒙的雾气里,看不分明。齐舟站在大门前,感应门沉默着向两边无声地划开。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一如所料般没有信号,电量倒还算充足,至少可以当手电筒用。

齐舟长长地吸口气,迈步走进大楼,大门无声地在他身后阖上。

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进了大楼,原本的风声、鸟叫声都被隔离在外,周遭更静了,寂静宛如实质,沉重地俯身压下。上学时常常用一个比喻,“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在这样的氛围中,如果真的有一根针掉在地上,那一定是很恐怖的事。

走过引导台,道路向四面八方散开,地上贴着黄色的标志,指示着不同的方向,有通往门诊大楼的、有通往手外中心的、有通往办公区的,也有通往电梯厅的。一路过来,没有针落下。

“叮——”

齐舟循着声音,转身看去,不远处的电梯厅里,所有的电梯都打开了门,里面空空荡荡,像是无声的邀请。

白天需要排队才能乘坐的四台电梯同时对着齐舟打开门,金属亮面、光可鉴人,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齐舟:“……”告辞。

他分别去了几个不同的通道,门都没有锁,就是打不开。蝉鸣鸟叫、月朗星稀的外部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他是被罩在透明牢笼里的小虫。一楼除了引导台和药房,还有零星几个内科诊室,门都虚掩着,他硬着头皮推开一扇,里面黑漆漆的,浓稠的黑,过道的灯光一点也透不进去,什么也看不到。

他思想斗争半天,还是悄悄退了出去,顺道帮忙把门带上。

回到大厅,四台电梯还在原地安静地等候。

他知道手机没有信号,还是不死心地拿出来看了一眼,甚至试图拨个110出去,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效果。

齐舟:“……”

他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自以为是轻声发问,没想到话一出口,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响亮,还带起了轻微的回响,有点可怕,也有点可笑。齐舟无语,只能认命地走到电梯厅,随便选了一台走进去,贴在角落里站好。

电梯门阖上,开始平稳地上行。

电梯没有什么异状,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红色的楼层数字跳动变化,1、2、3、……,和往日别无二致。齐舟大着胆子挪过去,按了14-16层,按钮没有亮起、毫无反应。

——不要逃、不要想逃……

——我给的,你必须要……

——所以,不要离开我……

“叮——”

齐舟紧闭的眼睛睁开,电梯到了,楼层指示屏上,“18”两个字鲜红得要灼伤眼睛。

所以,最后还是来了。

齐舟突然有些怀念上次将他带走的林嘉,但他也很清楚,不好的事情总会发生,就像天总会黑、密云终会下雨、邂逅一定会伴随别离,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绝大部分情况下你只有自己。

他走出了电梯。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大概一米来宽,地上铺着老式的瓷砖,缝隙之间有着陈年的黄褐色污垢,两侧相对分布着六间屋子,门户紧闭,都是铁灰色的统一制式的防盗门,有些已经落满了灰尘,有些还有人经常开合的痕迹,上面郑重其事贴了“福”字,红色春联已经有些斑驳了,下角还印着“大家乐超市”的水印。

这里绝不是住院部的楼道,也不会是在任何一家医院里。齐舟想,这更像是谁年少回忆中的家里。

最寻常不过的居民楼,在任何一座老城市里都随处可见。

齐舟回头,原本明光锃亮的新电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和这个楼道画风很搭的老电梯,破败肮脏,电梯门上贴满了狗皮膏药似的小广告,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愣是把电梯门装饰出了大花臂的效果,从老中医专治不孕不育到香港少妇重金求子,业务覆盖面十分广阔。电梯显示停在1层,齐舟按了向下的按键,没有反应。

楼道的尽头有一扇窗户,要想过去,就需要经过六扇紧闭的大门。

齐舟自忖自己没有这个胆量,这个安静的楼道给他一种很强的违和感,让他本能感觉到抗拒。他谨慎地找了个角落站好,斜对着老旧的电梯和迎面而来的第一扇门。

门上写着房号:1810。

所以再往里面走,第二排左起第一个,就是1813了。齐舟觉得自己目前还能进行冷静思考,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住院大楼是盖在什么废弃老楼之上,老楼里的冤魂徘徊不散,一定要达成什么心愿才好,可是二医院建立至今已经几十年了,并不记得之前有什么废弃旧址啊。

有几户人家门口地上扔着杂物和黑色的垃圾袋,扎口不紧,有肮脏的汁水一点点渗透出来,缓缓流出一道粘稠的湿痕,整个楼道里有隔夜的菜味、垃圾的馊味、鞋子的臭味,怎么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动静,整个楼道安静如死亡本身,

只是站在原地,违和感就越来越强,齐舟不安地前后动了动双脚,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要赶紧离开,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可是如何离开?电梯完全无法动弹,不知道楼梯间在哪里,只有那扇窗——那扇窗,是唯一的出口吗,还是巨大的陷阱?

虽然空无一人,但是他有强烈的被窥视感,似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到处都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肆无忌惮打量着他、解析着他,想要将他剖开。

暗黄的灯光稳定地照耀,让周遭的一切都像是浸了水的老照片。

一直站着不是办法。齐舟提醒自己,一直站着、一直停留不是办法,既然在楼下大厅没有选择逃避,就要走到底。

他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地、一步一步向过道深处走去。

走过了1810、1811——没有异状。

他竭力不去碰触地板上的任何痕迹和物品,潜意识提醒他,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触,本不该存在的事物一旦进入视线,虚妄就会成为真实,真实也会溶解为虚妄。齐舟又想起林嘉当时说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是这个道理,原来古人早都发现了。

左前方就是1813,已经很近了,几乎一抬脚就能走过去。他努力转开视线,将目光定在前方的窗户上,窗户外是昏昏的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抬脚、落脚。

被窥视感几乎是如芒在背一般地清晰起来,视线犹如实体,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肩头、身侧。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他的内心几乎是声嘶力竭般地发出警报,但是,脖子还是完全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转了过去。

“嘶——”

1813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细窄的缝隙,防盗门铁灰色的边缘是暗浊的黑,黑暗中,有一上一下两个亮点,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齐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是黑暗的高速公路上被车头大灯定住的傻鹿,是在潭边喝水时被鳄鱼无机质瞳孔锁定的牛犊,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被看到了。

亮点清晰起来,那是一双眼睛,头颅和肩膀弯曲90度,静静贴在门后。

下一章医院怪谈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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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怪谈:医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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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者悖论
连载中楚生四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