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杏花村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丫头出手竟这般狠辣。

直到冯如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冯秀云才气急败坏地指了钱宝儿骂:“你!你竟敢打表姑娘?”

钱宝儿镇定自若:“打便打了,谁叫她没有教养呢?一个姑娘家,却满嘴里胡说八道。这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道人家是会说冯家姑娘长舌妇一个,还是会讲我们的不是呢?”

“你!”冯如月气得指了她,手微微发抖,却又不知该如何同她争吵,只好去求她母亲,“娘,你看看她,一个丫头也敢打人了,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冯夫人看她白皙的面庞上五指鲜明,自是动怒,气道:“这是什么乡下的野蛮人?来人啊,还不快给我拖下去打?”

就有两个仆妇进来要拖钱宝儿走。

陈红玉将茶盅掷在那两个仆妇跟前,柳眉倒竖:“我看谁敢?”

那两个仆妇原就是冯家的下人,被陈红玉这一吓,一时也就不敢上前来了,只巴巴看了冯夫人。

冯夫人本就有气,又见陈红玉这样护着那个丫头,分明就是当着众人在给自己没脸,气得脸煞白:“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陈红玉反而笑了起来,冯夫人说这话,显然就是不装了。

“是,我是有娘生没娘养,不像你们,个个都有娘养,却还不如我这个没娘的,我娘就没教我怎么不做人。”她冷笑。

眼见冯夫人就快要背过气去,冯三少奶奶还想打圆场:“哎呀,这是做什么,本来是来说高兴的事情,怎么就闹得这样了?”

冯秀云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不好吗,何必如此呢?”

陈红玉想着反正这脸也撕破了,何必再去踩着她们给的台阶下,因此冷着一张脸说道:“你们也不必再来说好话了,什么好事,真当我是瞎子聋子,什么都不晓得?”

她一一望了冯家人:“说是良人,分明就是个瞎了只眼的,又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二十岁了,大字都还不认得几个,连我们村塾里的顽童都不如,还好意思来说给我?怎么,我就那么好欺负了?”

她越说越气,一股子委屈从心底里涌上鼻尖眼梢,却还要拼命把持着,不能在这些人跟前流露出她的脆弱来。

冯三少奶奶不料她原来早就知道,自己却是没脸了,讪讪地也就不好再说了。

偏偏冯如月咽不下这口气,又冲上前来骂道:“为什么就不能说给你?是,人家是瞎了一只眼,可你陈红玉如今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一个跛子罢了。跛子配瞎子,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眼见钱宝儿又睁圆了眼睛,冯如月大喊一声,自己倒先逃了。

冯夫人也站了起来,恨恨道:“真是不知好歹!”也甩手离去。

冯秀云和冯三少奶奶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房里一时只剩下陈红玉主仆三人,并一地茶水碎瓷片。

人走了,陈红玉方怔怔掉下泪来。

钱宝儿深知这不是她们开口的好时机,只给了青青一个眼色,两人默默捡起了碎瓷片。

待她们拖干净了地,陈红玉也平复了心情。

钱宝儿捧了莲蓬来:“继续吃?”

陈红玉忍不住笑:“也就你吧,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吃。”

钱宝儿引以为荣,她招呼了青青倒水来一起吃,然后又说:“跟任何事情过不去,也不能跟吃过不去。”

她挑了个鲜嫩的莲蓬给陈红玉:“饭要吃饱,事才能做好。一个人要是连吃的**都没有了,那也就不用活了。”

陈红玉听了点头:“你别说,你这番歪理貌似还真有点道理。”

“什么叫貌似?”钱宝儿不服气,“我说的就是真的。”

“行行行,真真真。”陈红玉敷衍道。

青青看着好笑:“你们俩,我都要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姑娘,谁才是丫头了。”

钱宝儿一本正经道:“那你可得分清了,主仆可不能乱了啊。不过,”她塞了一粒莲子到青青嘴里,“你要是想服侍我,那我也是可以考虑给你这个机会的。”

青青咽下莲子,又呸道:“你想得美。”

陈红玉被她俩这你来我往的给逗笑。只是笑着笑着,她脸上的神情又黯淡了下去。

“外头是真那么传我的吗?”她终于问出了口。

她一个姑娘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又在闺房内养病,存心瞒着她事,真是一点也不难。

倒是钱宝儿和青青,那些无稽之谈确是听到过几回。可管家夫妇都说了,不许再提那些话,她们又想着姑娘,也不愿叫她病中伤心,自也不提。

谁能想到今日会出这样的事情,那些话本就够难听的了,再被人指着鼻子说出来,换作是谁都受不了。

“世人嘴碎是常态,姑娘不必往心里去。”钱宝儿安慰道,即便她心知这话也无甚作用。

果然陈红玉戚戚一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的名声是没了,只怕还会连累得爹爹哥哥被人瞧不起。”

钱宝儿和青青对视一眼,她才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外头管家娘子的声音:“宝儿在里头?”

她忙站了起来,迎出去笑道:“在呢,刘婶怎么有空来了?快进来坐,有新鲜的莲子吃。”

刘婶却板着一张脸,指了钱宝儿道:“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

陈红玉一听就知道这是来兴师问罪了,想必冯家人没少在前头嚼舌根。所以她忙扬声道:“是刘婶来了?”

刘婶遂进来见了陈红玉,她笑道:“姑娘,老爷打发我进来,说是宝儿这丫头得罪了亲戚,叫在院子里头跪上两个时辰,不给吃中饭。”

钱宝儿听了倒没什么,打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到了,她一个下人,少不得要受点罪。

可陈红玉却有些激动:“宝儿她也是为了我才动手打人的,更何况是她们先说话难听,我不跟她们计较就算了,怎的还要罚我的人?定是她们在爹爹跟前撒谎。不行,我要去见爹爹,我要跟她们当面对质!”她说着就要下床来。

“哎,姑娘!”刘婶赶紧上前摁住了她,又劝道,“老爷如何不知姑娘定是受了委屈的,可人家是客,况又是被一个丫头给打了,若是不罚宝儿,她们怎么肯依?姑娘若是这时去前头闹,岂不是要令老爷也颜面尽失了?”

“我……”陈红玉自是不愿看到她爹爹在人前难堪,可若是真叫钱宝儿去日头底下跪着,她也不服气,一时竟难抉择。

钱宝儿不愿看陈红玉为难,她主动站了出来:“是我动手打了人,我甘愿领罚。”

“不行。”陈红玉当即否决。

钱宝儿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姑娘你就别再说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就行了。”

她向陈红玉笑笑,这才转向刘婶,问道:“我是就在这院里跪呢,还是去前头?”

刘婶叹了口气:“算你这丫头懂事。老爷也是心疼姑娘,好说歹说,叫你就在这院子里跪着吧。”

钱宝儿笑笑:“她们倒肯。”

刘婶横了她一眼:“你还说。”

就这样,钱宝儿在院子当中跪下。

将近正午,日头晒人,光是在外面走上一会儿都要出一身的汗,更别提是跪在那青砖上了。

陈红玉不顾青青劝阻,执意要起床。

青青只好搬了张椅子放在门口,扶陈红玉过来坐了,到底算是陪着钱宝儿一同受苦了。

期间冯如月还亲自过来看了一回,她嘲笑道:“瞧瞧这架势,可真是主仆情深呐。”

陈红玉压根不搭理她,仿佛并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似的。

冯如月便又气了,令自己的小丫头就在这里看着,一定要时候到了才许钱宝儿起来。

那小丫头也是听话,一动不动在那看着。便是陈红玉有心要给钱宝儿一口水喝,也只能生生忍着。

要说钱宝儿也是硬气,头顶毒日头,膝下跪着坚硬青砖,足足挨了两个时辰,愣是一声不吭。

好容易到了时候,陈红玉一连声叫青青去扶钱宝儿起来,同时喝那个小丫头:“回去告诉你们姑娘,我们可没缺斤少两。”

那小丫头去了。

钱宝儿早就跪得腿发麻失去知觉了。青青来扶她,她愣是一下子没站起来,两条腿跟豆腐做的似的,一软就瘫到了地上。

“宝儿,你怎么样了?”陈红玉焦急问道。

钱宝儿抬头冲她笑笑:“我没事儿,就是跪久了腿麻,坐坐就好了。”她捶了捶自己的腿。

陈红玉见她两片嘴唇都干得起皮了,便向青青说道:“快去给她倒碗水来。”

“要凉水啊。”钱宝儿叮嘱道。

青青很快端了一碗凉水来。

钱宝儿也顾不得许多,接过就咕噜咕噜一口气给喝光了。

“好痛快,再来一碗。”她将碗递给青青说。

青青忍不住笑:“中午都没吃东西,这会子光喝凉水怎么行?你等着,我先给你拖到阴凉地去,再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姑娘也没吃,你去给姑娘弄点吃的。”钱宝儿不要青青来拖自己,她歇了歇,一鼓作气总算是站了起来,自己走到了门口,在陈红玉身边就地坐下。

陈红玉转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红了眼睛,只说:“我吃不下,你吃吧。”

钱宝儿道:“天气是热,可不吃东西不行。这样吧,就让范大娘下三碗面来,早上我给的莲蓬,应该还有的剩,就用那莲子汆肉汤,下点荞麦面,凉了吃正好。”

“这主意好,光是听着我都要流口水了。”青青笑道,“我这就去同范大娘说。”

青青走开,陈红玉终于肯看向钱宝儿了,见她额发都湿透了,黏黏地贴在额头上,一张脸晒得通红,不禁又心疼起来。

“这次真是我对不起你了。”她掩面哭泣。

钱宝儿却笑:“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难不成要我看着她们来羞辱姑娘?打出那一巴掌,便是罚跪这两个时辰,我也不后悔。”

陈红玉轻轻抚了她的脸,笑得苦涩:“苦了你了。”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钱宝儿满不在乎,“唱戏的时候比这可要苦多了,大热天穿戴全套在戏台上,下来一脱都是汗水,那才是折磨人呢。同那时候一比,现在简直就是享受了。”她笑。

陈红玉却丝毫不觉得安慰,她愈发难过起来:“都是我不中用……”

“没有,”钱宝儿握了握她的手,“姑娘你已经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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