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廊的意外之后，秦观便在心里暗自制定了一个代号为“靠近冰山”的绝密计划，而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早餐作战”。
行动始于第二天。他特意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起床，骑着自行车冲到校门口那家最受欢迎、队伍总是排得最长的早餐店，在蒸腾的热气和混杂的食物香气中，耐心排了将近十分钟的队，才买到了刚出笼的、冒着诱人白气的鲜肉包，和一杯精心封好口的温豆浆。他用干净的食品袋装好，像怀揣着某种神圣的使命，心跳一路加速地走进教室。
时间尚早，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陈述的座位靠窗，桌面干净得近乎空旷，只有一支黑色的钢笔和一个笔袋规整地放在右上角。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桌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秦观深吸一口气，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快速走到陈述座位旁，将那份带着他手心温度的早餐，轻轻地、端正地放在了桌子中央。做完这一切，他像完成了一个高难度任务，迅速溜回自己的座位，拿起一本英语书胡乱翻着，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教室门口。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来，教室渐渐变得喧闹。陈述是在早自习铃声响起前五分钟走进来的。他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肩上的书包松松地挎着。他走到自己座位，目光落在那个突兀的食品袋上，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秦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书页。
陈述没有立刻坐下，他站着，低头看着那份早餐，看了大约有三秒钟。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打开它，而是拎起那个袋子，转身，走到了秦观的桌旁。
“给你的。”陈述的声音平淡无波，将袋子放在秦观堆着几本杂书的桌角，“我不需要，谢谢。”
说完，不等秦观反应，他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出课本，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秦观看着桌上那份被“退回”的早餐，心里像被泼了一小盆凉水，哇凉哇凉的。包子还热着，香气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却勾不起他半点食欲。他沮丧地趴到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首战失利。目标拒绝接收补给。」
午休时，他躲在操场看台的角落，偷偷给“皇太后”发去加密电报。
皇太后秒回：「[战术点头表情包] 正常。冰山要是那么容易融化，就不叫冰山了。换个品种，继续投喂，注意观察敌方反应。」
收到母上大人的“指示”，秦观重新振作起来。
第三天，他换了西式早餐——一个夹着煎蛋、培根和生菜的三明治，外加一盒纯牛奶。
结果一样，陈述看也没看，直接在课间操时，趁秦观不在座位，原封不动地放回了他的桌上。
第四天，是饭团和豆奶。
再次被退回。
第五天，是烧麦和小米粥。
依旧……
一连几天，秦观的“早餐作战计划”遭遇了滑铁卢般的惨败。陈述的态度始终如一，礼貌、疏离、不带任何转圜余地。班上有同学开始注意到这每日一次的“交接仪式”，偶尔会投来好奇或调侃的目光，但秦观顾不上了，他满脑子都在思考：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陈述。他发现陈述课间很少去买零食，自带的水杯里泡着的是淡淡的绿茶。他说话做事极有条理，字迹清隽有力。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却并不显得孤僻，只是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静。
「妈，他好像什么都不喜欢。我是不是没戏了？」周五晚上，秦观抱着枕头，有些灰心地发消息。
皇太后：「屁话！是人就有喜好。你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带记忆点的东西？」
特别的？记忆点的？
秦观拧着眉，拼命在记忆库里搜索。忽然，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那是初中时，他有一次去隔壁初中找朋友打球，在学校后门一条小巷口，看到过陈述。当时陈述正从一家很小、很旧，甚至连招牌都没有的小吃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低头咬了一口。那家店，好像只卖糯米鸡。后来没多久，那家店就关门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好像……有一样！他初中学校门口有家卖糯米鸡的，后来关门了！」
皇太后：「就是它了！明天，去找！买不到一模一样的，就找最像的！」
于是，周六一大早，秦观骑着车几乎跑遍了全市可能卖糯米鸡的早餐店和茶楼，挨家试吃，最后终于在一家藏在老城区巷子深处的、同样不起眼的小店里，找到了一份用类似油纸包裹、糯米软硬适中、内馅咸香适口的糯米鸡。他买了两个，小心地捂在怀里，骑车回家时，感觉风都是甜的。
周一清晨，秦观怀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紧张的心情，将那份还带着温热的、用油纸包好的糯米鸡，放在了陈述的桌子上。他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放完就立刻跑回了座位，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陈述来了。
他走到座位，和之前一样，目光落在了那份早餐上。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动作。
他的视线在那熟悉的油纸包装上停留了足足有五秒钟。教室里晨读的声音似乎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秦观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快要缺氧了。
然后，他看到陈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微温的油纸。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迟疑的珍视。
他没有拿起它，没有把它退回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将书包放进抽屉，然后，像往常一样拿出课本，开始早读。
仿佛那份糯米鸡，本就该在那里。
秦观愣住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像烟花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他猛地低下头，把爆红的脸藏进竖起的书本后面，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
「报告总部！报告总部！」第一节课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地躲在厕所隔间里汇报战况，手指激动得有些发抖：「目标……目标没有拒绝补给！他收下了！他收下了！！！虽然他没吃，但他收下了！！！」
皇太后：「[放鞭炮表情包] 很好！第一阶段目标达成！记住，革命尚未成功，秦观观同志仍需努力！保持耐心，真诚，持久战！但是秦观观同志也得牢记细水长流，学习为主！！」
秦观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老妈发来的鼓励，收起手机，目光落在讲台上正在讲解函数单调性的老师身上，收敛心神，认真记起笔记来。他知道，路还很长，而眼下，刷题和考试，才是他们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事情。那份被接受的早餐，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涟漪浅浅，却真实地存在着，为枯燥的学习生活，添了一抹不足为外人道的、微甜的期待。
那份糯米鸡，直到中午放学，还静静地躺在陈述的桌肚里。而秦观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那道看似坚固的冰墙，终于被他用一份带着记忆温度的早餐，撬开了一道微小的、却足以让阳光照进去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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