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师父，什么是佛？”
小时候，还不到师父膝盖高的小沙弥捧着经书懵懂地问。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见过佛，我们却每天都要念经书，都要念佛？”
师父回答：“佛自在心中。”
小沙弥摸了摸胸口，傻乎乎道：“可我心里，什么都没有。”
师父笑了，轻抚他的头顶：“你今日救下的那只小雀就是你心中的佛，你昨日种下的菜苗也是你心中的佛。一饮一啄，一花一叶，皆是佛。”
时光荏苒，曾经的小沙弥如今也开始带起了徒弟。
“那时我未曾明悟师父的意思，很久之后，我去江湖行走，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才稍微明白了一些。他们是饥肠辘辘却还抚育弃儿的乞丐，是被充为官妓却用卖身钱救出更多孤女的女子，是杀人不眨眼却甘赴战场赴死的剑客，是为了报恩而奔波千里的普通人。所以，你明白什么是佛吗？应法。”
坐在凤亓梧面前小蒲团上的沙弥道：“师父，佛就是善念，佛在每个人心中。扶助弱小是佛，惩善扬恶是佛，以身报德是佛，止戈为武也是佛。”
凤亓梧点头含笑，对着小沙弥应法道：“有人只能拯救一城，有人能拯救一人，还有人只能做到独善其身，但皆是佛。”
“我懂了，师父。您的意思是叫我们量力而行，善念不分大小，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善事，再不济能够不为恶便是在行善了。”小沙弥应法举一反三。
“你比我聪慧许多。”凤亓梧赞赏道。
“那师父下山来做这个皇帝也是为了佛吗？因为在寺庙里我们做到的事很少，而当了皇帝，师父能做到的事就很多，以前能救一百个人，现在可以救万万人，师父就可以做更大的善事了。”小沙弥道。
凤亓梧看着手中的念珠，赤红色的念珠透着些老旧斑驳，像是干透的血渍，他没有再翻动，只是道，“今天的故事便讲到这里了，该休息了。”
“好的，师父。”
凤亓梧吹熄了灯，看小沙弥在隔壁睡着后才上榻睡觉，期间并没有侍女太监伺候。这是他向来的习惯，偌大宫中，他们过的比侍女太监还要清苦一些。
而第二日，凤亓梧自己洗漱干净去上朝，小沙弥则是继续念佛。
新帝继位虽然还不到一月，但是大臣们却已经习惯了皇帝清贫的作风，上行下效，一时之间官员们也过得简朴起来，这倒在大齐都城都流传成为了一种为人称道的风气。
今日朝堂上，凤亓梧听了一个很久没有听到的名字。
“萧忆……”
萧，向来是大齐的禁忌，因为被风氏一族推翻的前朝皇室便是姓萧。
而今天他们提到的这个人，却是一个江湖人。
萧忆，江南萧家人，善使音律作为武器，也是和西羌同谋背叛大齐的江湖人，有传言说他就是前朝萧氏后裔。今日，不知怎的，提起了西羌，便又提起了这个人。
那年，凤亓梧和秦善在小镇初遇，出面阻止他们惩戒匪徒的霸刀堂人员便是萧忆的手下。
萧忆是一个江湖人，也是一个死人。早在两年前他勾结西羌时便阴谋败露，随后被秦善用计逼疯，之后便死于荒郊野外，无人收尸。
“陛下，听说这萧忆还有一个遗腹子，今日兵部得到的消息，有人借着他萧家遗腹子的名头聚拢叛军。”
反齐复萧，总要有一个由头，而萧忆不满两岁的孩子，就是一个很好的招牌。
再加上如今江山未稳，总有人开始追忆前朝，似乎已经遗忘了前朝的暴虐，似乎只要掀起一场战争重新分配权柄，便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让吃不饱饭的人都能温饱。
凤亓梧下令：“此事，便交由刑部去探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出来拱手。“臣，领命。”
刑部尚书是一个刚过天命之年的三朝元老，早就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斗志，但也没有什么干劲，凤亓梧看了他一眼。
“若有需要帮助，可联系万刃山庄在京中的弟子。”
他们陛下出身江湖，直至今日还和江湖势力纠葛不清，大臣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是。”
凤亓梧继续道：“户部尚书，之前命你清点国库，可有结果？”
“回禀陛下，目前库内尚有……”
户部尚书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向凤亓梧回报了一个不多却也不算太少的数字，在前太后和摄政王多年侵淫下，国库还能剩下这么写银子，有些出乎凤亓梧的预料。
“吏部，境内各县的政令是否已经送达？”
“回禀陛下，各县县令均已吩咐下去，今年开春之前，便已经发出通告让农人以旧粮来换新种，但是……但是愿意前来交换的农人，不多。”
“那就再发一则通告，每县前一千户换粮的农户，可赐银十两。”
户部尚书听得太阳穴突突跳，刚想要诉苦，就看见凤亓梧轻瞥过来的眼神，他只能咽下口中的叹息，苦兮兮地回去计算户部又要掏多少银子出来。
等凤亓梧将一应事情都安排好，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众人无事再奏，这才退朝。
众位大臣拖着酸痛的腿脚离开大殿，三俩之间亲密地小声交谈。
“别看陛下长在深山之中，于政务上竟然也不疏忽。”
“陛下要求春种之前换新种子，可那新种真得能提高产量吗？”
“你看，你不信，我不信，那些农人也不信。”
“所以陛下才要重金悬赏。”
几人摇摇头。
“关于萧家，你们听到什么风声没有，还有那个万刃山庄怎么也能参与朝堂大事了？”
“嘘……，这些江湖人可是陛下的心腹，在外面还是议论不得。”
“哎，可是苦了刑部尚书大人，竟然还要和这些江湖蛮儿打交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出身江湖，愿意重用江湖人，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远处有人静静地看着这些离散的官员，看见不满的种子已经悄悄埋下，便不动声色地离开。
凤亓梧下朝后却并没有结束今天的政务，他唤来秦卫堂的亲卫，吩咐将今日的消息送到万刃山庄在京内的驻点，不过一个时辰一来一回就得到了具体情报。
大概一旬之前，徐州那边突然传来了萧忆遗腹子的消息，萧家本已在江湖上消失匿迹两年余，这次却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个遗腹子，有一小伙人便带着这个遗腹子四处招摇撞骗，打着反齐复萧的旗号四处收拢流民，至今已经汇聚了小千余人。
“万庄主说，这股势力零散，不足以构成威胁，只是背后似乎还有他人指使。”
“那个他人——”凤亓梧问心腹，“十一，你觉得，他们想做什么？”
“陛下，我认为萧忆的孩子只是幌子，一个孩童不足为据，萧家又已经树倒猢狲散。”卫十一想了想，道，“他们真正想联系的另有其人。”
帝王与他的心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名字。
如今世人很少知道，萧忆所在的萧家只是前朝皇室再偏远不过的旁系，否则大齐也不至于坐视他们发展为江湖世家。
而真正的前朝后裔却很少有人见过。因为他不姓萧，他在行走江湖时运用了化名，连他嫡亲的亲师兄都不曾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凤亓梧却知道，不仅如此，他还和此人亲密相处一月有余。
这人是谁？
这人便是魔教教主柳寒，也是秦善的同门师弟。
不，或许应该叫他，萧应寒。
“咳咳。”
遥远的西域之外，某个被点了无数次名字的人正拿着信纸，一边看一边咳嗽。
“教主。”旁边女侍想要上前伺候，被拿信的人挥退。
那是一双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手指在暗红衣袖的衬托下显得一丝血气也无，顺着持信的手臂往上看去，便是耸立突出的肩骨。这般消瘦，要不是骨架远比常人宽大，怕是撑不起一身明艳的红衣。然而如此形销骨立的人，却依旧有一副好容颜。黑发如墨，眼神明亮，虽然病气减弱了容貌上摄人心魄之感，因病留在眉心的一抹余红，却凭添了几分邪异。
这病秧子轻抿着一股笑意，许久，念念不舍地看完信件上的内容，才仔仔细细地将信件叠起来，好似珍宝一般放在贴近心房的内衫里。
旁人见状，试探地道：“教主，可是关内有好消息？”
“好消息？”病秧子身体斜倚，单手懒懒撑在膝上，闻言睨了他一眼，“有人顶着我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丢人现眼，算是好消息？”
那人被这一眼吓得连忙跪下，四肢匍匐在地。
“是属下鲁莽了。属下无知，请教主恕罪！”
“教主。”从屋外端着一碗药汤进来的绝红莲，无视了跪在地上的同僚，轻声道：“该服药了。”递送完药碗后，她路过时又看似恨铁不成地瞥了同僚一眼。
不知道教主心情不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绝红莲凑近了，听到教主小声地咬牙切齿。
“区区一个小秃驴，竟然想要娶媳妇。”
哎呀，她心里悄悄惊讶了一声，难怪如此不开心。
“红莲。”
“属下在。”
“我们有多久不曾去中原？过几日，教主我就带你回去见见那些老朋友，如何？”
绝红莲看着那人嘴角的笑，只觉得心里瘆得慌，却也不敢忤逆。
“是。”
“第一站……”萧应寒端着手里的药碗，用手指轻轻摩挲，好像在抚摸心爱之人的肌肤，“让我想想，我倒还没见识过，这大齐皇宫到底是如何金碧辉煌。”
剧情开始有变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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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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