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怒第一次见到秦善，是在人群中远远的一瞥。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未入世的小和尚，而对方却已经是赫赫有名的秦卫堂首领。他只看到一个瘦削的黑色身影快速骑马而去，身后追着一批武林世家的子弟。
那一次，他没能见上秦善一面，也没能问到，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追赶他？
后一个问题，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秦卫堂的性质类似于前朝的六扇门，但比起抓凶探案，它更多地干涉到江湖事务之中，去整治那些在他们眼中看来威胁到大齐和平的江湖人。
这些被抓的江湖人，有些确实是人人喊打的贼寇，而另外一部分确是普通的江湖人，甚至还有一些名门世家的子弟。而他们被抓的理由，在江湖人看来也有些不能理解。
不就是比斗时砸烂了店家的几张桌椅吗？
不就是与仇家对战时不小心累及了些路人吗？
他们这些学成武艺正要闯荡江湖的少侠，难道还要为这些“不小心”的事去坐牢，甚至是赔上性命吗？
然而，无论是走关系找人脉疏通，还是在江湖上放狠话威胁，秦卫堂终究还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把这些犯了事的好汉们全部送去蹲大狱了。
而事情爆发的导火索，发生在一个名门世家的唯一男嗣身上。这继承人武学天赋平平无奇，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最终纸兜不住火，他因虐待女童被秦卫堂抓捕下狱，还不等这个世家派人去求情，人已经被秦善亲自砍了头挂在了门墙上。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为了一个区区无名小儿，竟然让百余年的名剑世家断了后！
他们可以赔钱，可以去请罪，再不然蹲几年牢狱也未尝不可！何必绝后！听到消息的世家长辈气急攻心，呕一口血后便跟着儿子一起去了阴曹地府。自此，这个百年名剑世家是再没有了后人。而之前或多或少得到他们帮助的，或者对名剑世家有所仰慕的江湖人，听闻后都愤愤不平，而其他世家更是物伤其类。
惊疑变为恐惧，恐惧变为愤怒。他们想，下一个会是我么？江湖人对普通百姓，因这秦卫堂，似乎再也不能高高在上，肆意拿捏。
有人不禁想，如果我要为了哪天与人比斗时不小心砸烂一个摊子，不小心伤了一个人，便要整日担惊受怕，这江湖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自由？
自此，江湖人与秦卫堂，与秦善的矛盾再也不可调和。
当秦善被十大门派困于少林寺的消息传来时，无怒正在外游历。江湖上几乎是人人拍手称赞，小和尚却放下了手中的药杵，好有些怅惘在心中。再后来，他写了一封信寄回去给师父；再后来，便是听到少林方丈为秦善求情，秦善最终被囚禁于无名谷的消息。
无怒没想到，从那之后过去三年，自己竟然真的能再当面见到秦善，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他们搀扶着同一个人，那妇人已经哭得昏厥无力站直，秦善快了他半步扶住她肩膀，而无怒则是捡起了她掉落在地的背囊。
在他们对面，那个一脸络腮胡的绿林壮汉还在不耐烦地嚷嚷着。
“你女儿能伺候爷，是她的福气！你一个老婆娘不知感恩，还找爷麻烦，活腻歪了是吗？”
“娘，阿娘！你不要打我阿娘！”
被他强掳在怀的少女奋力挣扎，却掰不动壮汉一根手指。
这是一个已经十分常见的事。
稍有几分姿色的女孩，被路过的壮汉看上抢走，而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母亲告官无门，只能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来抢人。可最终，她连对方的衣袖都碰不到。
普通人与习武人的区别，好像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如此悬殊。
今天这镇内正要召开群英大会，也有不少江湖人士群聚于此，有一些年轻的少侠侠女目露不忍要上来帮忙，却被自家长辈拦了下来。
——那是西山匪寨的二当家，他们背后有霸刀堂撑腰，惹不得。
朝堂不稳，天下动乱。近年西域兵荒马乱，江湖势力也不免与西羌人对上，而西山匪寨作为少数常年往来西域的江湖人，熟悉各种小门小道，此时与西羌人对峙，正是要用到他们的时候。
那壮汉听见两边窃窃私语却无人上前相帮，正是得意的时候，却见到一个青衣小僧掠过人群，径直走到他几步之外。
“哦，是哪里的小秃驴来英雄救美？你摸过女人吗你就……呃！”
然而没等他笑声落地，那小僧已经用看不清人影的身法飞掠上前，空手捏向他的脖子。壮汉想要躲开，却被那入雷电迅光的眼神震慑得动弹不得。
好强的内力！
他下一个念头便是——
不好，今日要死于非命了！
青衣僧人的手已经捏上壮汉喉头命脉，下一秒就要捏断他的脖子。
另一边，迟来一步的秦善飞身从一旁带过少女，将她交回她母亲怀里，看见这一幕，也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大师，还请手下留人！切勿犯杀虐！”
霸刀堂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无怒犹豫了一瞬，没有立刻杀了那个壮汉，倒不是因为他不能犯杀戒，而是因为霸刀堂劝说罪不至此。他心下犹豫了一下，按照无怒修行的怒目金刚，如果这壮汉手下没有人命而他草率处死，不仅处置不当，恐怕也容易生心魔。
然而霸刀堂的人阻止了无怒，却没有能阻止住另外一个人。
在众人惊呼中，一道雪白剑光闪过。
那壮汉被穿了一个透心凉，临死前脸上侥幸逃生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变化。而行凶之人秦善甩去剑刃上的血迹，有些讥嘲道：“匪寨为乱四方，手下人命无数。我倒不知道，这种货色也需要刀下留人？”
他又问霸刀堂那人：“怎么？我这一剑也算造了杀虐？”
霸刀堂的人惊骇一退，“是你！魔头秦善！”
“阿弥陀佛。”
无怒此刻也已经认出秦善身份，上前一步。
“秦施主当年少室山上三不悔，贫僧早有耳闻。今日既然是为民除害，自然不算杀虐。”
秦善闻言看向这个清秀的小僧，觉得有几分意思。
两人不顾那霸刀堂来人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交谈起来。
“他们说我是魔头，你却为我说话。你个小和尚倒是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无怒，久仰秦施主大名。”
秦善笑问他：
“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为何帮我？”
“小僧只是敬佩秦施主的为人。”
“哦？敬佩我这个人人喊打，刚逃出无名谷没几天的大罪人？”
无怒说：“小僧不是佛祖，也不是官府，无法替施主定罪之有无。只是刚才这条街上数十名勇武之士，只有施主出手救下这对母女，小僧敬佩施主的善。”
“你可还真敢说。”秦善笑他一句话就把街上的英雄好汉们都得罪完了。
那是无怒第一次见到秦善，不再是远远的一瞥，不再是遥远的传闻。
那也是未来的大齐天子凤亓梧，第一次见到他的将军。
然而第一次见面最终的结果并不是那么愉快，因为在无怒自报师出少林寺后，非常记仇的秦善翻了他一个白眼，甩袖走人了。
后来嘛，后来便是秦善搅合了这次群英大会，西域边关加急，朝堂又突然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而无怒，无怒这时候还在帮被救下来的母女摘草药疗伤，还不知道这一切都和他有什么关系。
君臣初相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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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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