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总督衙门内现了稀客,一袭玄色皮毛大氅,走步兜风,气势汹汹下了马车便冲向门内,江志顺早早的就候在内厅。
遇上这人,他半点不敢怠慢。
茶水账簿一概备好了放在桌上,来人只是扫了一眼,抬手就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
江志顺一颤,赶忙招手:“来人,快些收拾,别脏了轩王的衣袍。”
来人便是当今轩王,顾翰钧。
顾翰钧深吸一气,那怒气难忍,周身上下全然没有当今朝堂上所见,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早就难装下去了。
什么劳什子的重任在身,到头来接了江浙如此重省,那储君之位还不是要在他与一介废物之间做抉择!
“他培贞帝何时同意周高涵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叫顾翰钺那个废物去了西北的!”
顾翰钧气的连用词避讳都顾不上了,只管脱口而出,收拾地上残局的小仆吓的哆嗦,赶紧收拾完就离开了厅堂。
江志顺连忙安慰:“殿下,这消息我们也是才知晓啊。”
管他真假,先安抚这祖宗再说,江志顺亲自将新茶放在案前,小心的拂去账簿上的水渍,妥帖的放在旁边:
“这江浙离着西北过远,消息送来就晚了些,顾翰钺又走的轻便,身边一人也未跟,等着魏万青将信送出,到了咱们这里,不就晚了吗?”
这话不知敲中了顾翰钧心头上那根刺,额头青筋凸出,一副风逸俊朗之面扭的狰狞:“还敢说魏万青那个废物!”
“谁叫他自作主张着早早的干了偷袭铁血营一事!”他一拍桌案:“这下好了,重营未拔,眼下彻底将嫌疑染上了身!”
江志顺听完一笑:“殿下莫要生气,事还算不上大,将来……”
他抬手,二指并拢,轻轻在颈间一划:
“他一人所为,关我们何事,到时候叫人处理干净便可,何苦为一个废物大动干戈呢?”
“更何况他经手的那庄子中人都死了个干净,也没听说余福的下落,殿下更不需要担心有人指证。”
轩王眉头送快些,心中思起余福这人,他是当时顾景宸身边的掌灯太监,人机灵,越过了他干爹寻靠山寻到了自己头上,说话倒是好听。
什么江山本就是轩王的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说起来一点包袱也没有,正巧那庄子中缺个监事,他就想着叫着小太监宫中借个由头去一趟。
一来试试深浅,二来一个有官职由头的阉人,也能见背后之人的地位。
怎料余福一去不回,魏万青报上来的是出了庄子路上就失踪了,怕是糟了山匪,早就死了。
江志顺察着顾翰钧的脸色:“几日前报上来,检查尸首的仵作现了一具尸首,烧的面目全非,且无根,应当就是太监余福。“
“他都死了,殿下应当放心。”
“只不过”江志顺见着顾翰钧脸色好些,松口气总算坐下了:“蛮子是万不能再联系了。”
顾翰钧闭上眼,吐出口浊气:“想办法将事情全推魏万青头上。”
“好在余福死了,把柄没有落在夏国人头上。”
这蛮子奸诈,想扣着余福手中制衡他,若是这阉人没死,将来坐上太子之位也怕是后患无穷。
“就是现在咱们的计划得动一动了,”江志顺说的轻缓:“以前想借着边境动乱造势,将满王这个杂种踢出棋局,眼下事暂且动不得……”
“不见得,为何不能动?”
顾翰钧捏紧茶杯,语气狠辣:“怎么动不得,我那个好弟弟不过是周高涵的傀儡,死了就死了。”
死战场上最好。
这次轮的江志顺头疼了,轩王处事同他外表可对不上号,面上看着是个稳重的,可对事莽撞难测。
“千万不可如此想法,若满王死在了战场上落个忠将的名号,难保未来行事难迈此门槛,就是将一个好的鞭策由头送给了周高涵,若他日周高涵旧事重提,殿下位处被动。”
当下满王背后站的是当朝中流砥柱,管他小王爷死活:活着爱君爱民,坚守边疆;战死沙场更不得了,周高涵不得早早的将满王搬天上!
若是他日东窗事发,培贞帝决不能叫一家独大,满王就是将他轩王从储位上剥下来的最好的借口。
“你的话是说,顾翰钺可死,但不能死于沙场?”
顾翰钧看着他,江志顺点头:“对,最好死的愚蠢,让整个大照提起他就觉得晦气的死法。”
厅中默然,两人心照不宣,早就将顾翰钺看做了死人一个。
怎么死才能更有利与当前局势?
江志顺多少存了些私心,不止时眼前人上了储位的之后那点好处的许诺,当今清流走的平顺,拦了不少人的路,培贞帝节俭勤政,周高涵处处打压。
近几□□得急,叫江浙出粮,出粮就是出他的血,一年赚不来两个还要尽数掏出去,西北赶上旱灾管他什么事,他已经出血集了军粮,再叫他赈灾民。
要紧了牙关,狠狠摩两下:“殿下,还有那铁血营,听说粮草丢失一事就是铁血营捅到上面去的,镇西北将军蔡正初一封信就送到了圣上眼前。”
“听闻他不曾干涉朝堂之事,为何此次态度如此积极?”
顾翰钧:“我有如何知晓?他还接了顾翰钺呢,胆大的很。”
他心中思索,走到了眼前这一步难免多疑,当初就是要扔掉甘州,甘州一从州不算大,又值灾年,留着也是拖累。
拔掉铁血营,依夏军性子血洗城池,又恰好能激大照军血性,到时他出面主持江浙捐钱捐粮,重取甘州并非难事。
还能得美名,若是时机恰当,还可上申领命前往边疆,储位更稳妥。
“听闻镇西北将军以大局为重,眼下倒是不怕营中大乱,闹粮草接满王一个不少。”
顾翰钧嘴上说着,心理从来没将武将放在眼中:“大抵是周高涵提点的吧。”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江志顺心念一动,侧贴顾翰钧耳边,说些什么,手指绕成圈,划了划桌子上的账簿。
良久,两人拉开距离,面目松弛带笑,江志顺道:
“此举不光能叫顾翰钺名声一臭到底,还能顺带将魏万青也一并抹了,不留声息。”
*
祁江染风寒几日,知县衙门外倒显得有些热闹。
“王县丞!将这几颗鸡蛋带给祁知县吧,要不是他,我一家老小就要饿死了。”
送婆婆抱着一小筐鸡蛋,说什么也要塞到王秉彦手中,他不敢接:
“大娘,这鸡蛋您留着自己吃,祁知县它不收的。”
“是嫌弃吗……”王大娘收回手,站的有些累了,想要挪动挪动腿,险些跌了一跤,被她的小孙孙及时扶住了:
“奶奶!您慢些,叫我来送就可以了!”
小孙孙看上去比徐靖雯大些,利落的接过框子,抱得稳当:“您就收下吧,那天我见庞大人和王县丞将祁知县背回来,才知晓祁知县病了,病了就要吃些好的,吃些好的才能好得快。”
“这鸡蛋是我家鸡下的,攒了好久呢。”
小娃娃年龄小,可言语可不见下,与大人说话都熟稔的很,到将王秉彦这个三十多数的人比了下去。
他是接也不对,不接也不对。
祁江前日都说了不能收百姓的东西,眼下小娃一句话,倒是将他搞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心中想着拒绝的借口,怎料侧开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接过框子:
“那我替祁知县谢谢你和你的奶奶。”
白祎柔近几日来知县衙门来的勤快,每天都换不同的着装,今日换上了小仆的衣服窜到了门口,化作了个漂亮的小厮。
她蹲下看向二人:“可是这一筐鸡蛋,祁知县一人可吃不完,这样吧,”她从框中挑了两个大些的,又将它递还回去:
“我拿两颗,给祁知县,剩下的你拿回去,给奶奶吃。”
小孙孙抱着框子,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哥哥话说满了,他不知道怎么回,抬头看向自己的奶奶。
白祎柔也望向王大娘:“大娘,你也别为难祁知县,他不是嫌弃,而是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收了晚上睡不着觉。”
“若是觉得祁知县做的好,嘴上念着些,他梦中也能睡得更香。”
她一句话说的刚好,王大娘点点头:“那我叫我家都念着些,叫知县大人能睡个好觉!”
小孙孙扶着奶奶走了,后面又上来一个说要送糖饼的,后面还跟着送各样东西的,白祎柔照着一一回绝了,即便如此,手上也多了不少东西。
王秉彦着实有些尴尬,他实在不知如何对人对事,三十多了屁股定在了县丞这个位置也不无理由。
这几下能叫他大冬天冒出一头汗。
两人将东西分一分,白祎柔抱着一些现成的吃食去了后院,祁江披着衣服坐在院中看书,见她回来了,又笑开了眼。
“祎柔。”
他倒是叫习惯了,可她怎么也听不惯,明明谁开口逗一样,怎么从祁江口中说出来,听着就这么怪呢?
白祎柔撇撇嘴:“要不你还是叫我二娘吧,听着畅快……”
“什么?”祁江全做听不清:“祎柔你说什么?”
前几日那么一烧,烧了有个一宿才退下去,等着他醒来,总觉得耳目都不大好用了。
大夫诊了脉,只说欠休息,体质太弱,心中又操劳些许,积劳成疾,叫他好好休息。
这也是白祎柔这两日来的勤快的原因。多亏王秉彦拐弯抹角的表达:
“只有白校尉制得住祁知县,你说话他听。”
此话深得祁江心意。
知晓他装聋,白祎柔不同他计较,将糖饼塞进嘴里,说话含糊:“糖油……生痰,反正这几日你吃不了,我就替吃了。”
她咬了一口,天冷,红糖馅儿凝了,西北糖价金贵,包不了多少,馅儿里和的面多,她吃的照样开心。
祁江抵着咳了两下,不出他所料,白祎柔注意力从糖饼移到了他这里:
“喝水!”
他轻抿嘴角,王县丞供出了贵价的银碳给他立了个小炉子,随时热着水。
随一时喝不了热水,可见着祎柔,“围炉煮水”也别有一番趣味。
祁江就着她的话将热水饮净,又为自己蓄上了。
两人对坐院中,壶中热气蒸散。祁江眼帘微落,心念愿光阴如水止,能停留片刻最好。
水雾弥漫的茶盏,看似一片岁月静好,可两人眼底却悄悄氤氲风雨。
能静到何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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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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