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争斗(一)

"……就是这样。"岑寻没骨头一般倚在秦充身上,手对着空气指指点点道,"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人你知道吗,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不要脸的吗?"

秦府为了招待这位贵客,早在他来前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垫子毯子。那毯子经他这么一番动作,平白添了许多褶子,看起来乱糟糟的。

秦充一脸促狭:"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能让你岑寻吃瘪的人啊,我倒是对这三皇子殿下有些许好奇了。"

"有什么好好奇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你知道他平时怎么同我说话的吗。"岑寻猛地坐起,手中的便面扇一摇一摇,阴阳怪气开始学起了颜煜,"你的才学?你行吗?我没有时间听你说这些废话,我对你们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毫无兴趣。"

秦充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他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也不想想平日里都对他说些什么话。"

"这也不是他把我比成董贤的理由!"岑寻忿忿不平,"我岑寻,从来只靠学问德行服人,不曾,也不会靠这副皮囊。"

“相貌本是上天恩赐。想那潘岳卫玠,皆妙有姿容、冰清玉润之辈。其盛名如斯,未尝没有容貌出众之故。”秦充看着他这张脸,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岑寻一听,乐得拍起了手:“我同表哥说那三皇子,表哥反而夸起我的容貌来了。还是表哥会说话,阿娘诚不我欺也。”

秦充笑骂道:“你可闭嘴吧。说正经的,你同那三皇子相处了这么久,可瞧明白了他是个怎样的人?可堪辅佐?”

岑寻“啧”了一声:“我今日前来便是来骂他的,表哥难道听不出来?”

“听出来了。”秦充道,“他肯为这种事骂你,说明还不赖。”

不赖?

这话岑寻就不爱听了。他一把夺了秦充的书,捧在手里翻了翻:“难道表兄也觉得,此为虚无放诞之谈乎?”

“非也。”秦充道,“只是他身为帝子,若徒论名实而不加整治,恐风尘之变将起,而天下无宁日矣。”

“身为帝子更应博采众长。”岑寻将手中的《尉缭》又塞回他怀里,想了想,终于道,“继业公的弟子,读书是差不了的。可惜读经读魔怔了,特别是听不进老庄的道义。可惜,可惜啊。”岑寻假模假式地哀叹了两声,“更何况三皇子殿下还说了,‘读书好有何用。坏人读的书越多,危害越大。’我瞧他这书读得好也不顶用啊。”

“他这般说,怕是在骂你吧?”秦充笑道。

岑寻一脸无所谓:“彼之视我,亦如我之视彼。彼此彼此,我不与他计较。”

“日子还长,你且再看看。”秦充望了眼日头,问道,“说起来,你家那位神女婢呢?”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应道:“燕就燕,什么神女神女的,表哥你休听这九皋奴胡说。”

只见岑曦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挨着岑寻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还不忘外厉内荏地瞪了岑寻一眼。

这岑曦是岑寻的双生姊姊,比岑寻早出生一刻钟,素来喜欢舞刀弄剑,对读书之类的东西毫不感兴趣。他们母亲曾摇头叹气,道当年生他们的时候怕是出了岔子,一个纸糊的身子,一个装满了浆糊的脑子。

好好一句话,听得秦充是直摇头:“你们这对姊弟真是,这个管那个叫九皋奴,那个管这个叫神女婢。一个乳名而已,这般计较,恩怨交缠何时休啊!”

岑寻悠然道:“一个称呼而已,何至于生怨?古有宋玉作《高唐》《神女》,‘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1]神女,哪里不好?”

“哼。”岑曦道,“那你倒是说说,九皋哪里不好了?”

秦充连忙出来打圆场:“都好,都好。神女婢的《诗》学的不错,九皋奴的——”

“你闭嘴!”两人一起瞪着他打断道。

秦充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行吧。”

岑寻自然地接过话头:“阿姊与其在此纠结一个称呼,倒不如说说,方才为何在外间偷听我与表哥的谈话?”

岑曦下意识反驳:“哪里有偷听,我只是在思考这件事该怎么同你们说,碰巧听见了而已。”

“哪件事?”

岑曦见二人都朝她看了过来,支支吾吾地“嗯啊这”了半天,硬是半个字没说出来。

岑寻手上的便面扇又摇了起来:“好了,我已知晓。你又惹了什么乱子?”

岑曦本还想反驳,可是事已至此,只得咬咬牙道:“怎么就又了。我只是在来的路上,将师家那个师老二给揍了一顿。估摸着此刻他老娘正赶往府上找我麻烦呢。”

两人对她这隔三差五不惹出点事来的性子也是了解,不惊不怪地问道:“他干了什么,你硬要打他?”

“我来的路上,看见他在街边上对一个姑娘动手动脚,就去伸张了一番正义。”

这下岑寻是更不急了:“这是他理亏。我估摸着他八成是不会同他娘说的。”

“……可是我专往他脸上招呼的。”岑曦说得是云淡风轻,“他就算不说,想来他老娘也能看出来。”

一番话说得岑寻只剩沉默。半晌后,他艰难开口:“打人不打脸,你就不能挑个隐蔽的地方打?”

岑曦言辞振振:“‘燕婉之求,得此戚施。’[2]我就想把他打成猪头,告诉他这才是他的本来模样,休想祸害年轻女郎。”

又是一阵沉默。秦充看向岑寻,疑惑道:“她的《诗》是你教的?就学成这样?”

岑寻回想着他呕心沥血教这姑娘读《诗》时的场景,深吸一口气:“我只是个弟弟。能学成这样,反正我是很满意了。”

岑曦像是完全听不懂好赖话,得意仰头。

“而且我记得,你刚刚才夸过。”岑寻接着道。

“可不能收回!”岑曦当着他的面捏了捏拳头。

秦充是真服了这对姊弟了,也不想同他们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话头一转:“神女婢不用担心。你们同姑母今日都在我秦府,他们去了你那也找不着人。”

岑寻道:“只怕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秦充真诚道:“多活一日是一日。”

岑寻:……

岑曦:……

她耷拉着脑袋,扯着自己的袖子看:“他们还不如今日找过来呢。好歹舅舅他们都在这,我娘生气了他们还能劝劝。”

秦充用下巴指了指岑寻:“你也不用怕。这个家里劝架最有用的,不就在这坐着吗。”

岑寻翻了个白眼:“你说的是我往她前边一挡,然后无论我会不会被打中,我阿娘都会收手的那种劝架吗?”

“然也。”秦充伸出大拇指,“苦肉计,百试百灵。”

还没等岑寻起身反驳,岑曦先摇头道:“不行。就九皋奴这小身板,万一打中了,先不说他受不受得住,我反正是受不住。”

听得岑寻眼泪汪汪的:“还是神女婢心疼鹤奴。”

秦充一阵恶寒,见他们二人已经准备抱头痛哭了,忙打断道:“神女婢,你说你将那师二揍了一顿,然后呢?”

“然后?我就揍他,然后他家的家仆将他扶走了,我看没什么事了我就过来了啊?”

岑寻一听,脸色一变:“那位被你救下的姑娘呢?没走吗?”

“没有。她向我道谢,然后继续在街上卖她的东西。”

岑寻与秦充对视一眼:“糟了。”

秦充道:“以那师二的脾气,去你府上找不见人,怕是会继续去为难那位姑娘。”

“呀。”岑曦惊道,“我怎么没想到!快快快,咱们去找那姑娘,我带你们去。”

*

岑曦是骑马来的。

她那匹马,乃是她父亲一年前从西北山间寻得,在她生辰之日赠与她。这马身材高大,通身乌黑,只额间一丛白毛。岑曦见了十分喜爱,为其取名"点雪"。

点雪也是个有脾气的,想是在马群之中也是领袖一般的角色。若是旁人想骑上去,定会被它翻来覆去折腾得从马背上甩下来,就连岑珪也不例外。这一年来能成功爬上马背的,只有岑曦一人。就连他们母亲都十分不解,说这马莫不是匹急色马。

岑曦听了后,不屑地回话道:“虽然姑娘我长得好,但我驯马的本事也是很高的。”

据说岑珪听到后翻了个白眼。

现在这匹点雪趾高气扬地停在秦府门口,时不时朝着秦府的门房哼哼两声。见岑寻岑曦过来,倒是巴巴凑过来,想往岑曦身上蹭。

岑曦一踩脚蹬就跨了上去,道:“我先去了!”说着,一拉缰绳便要走。

岑寻道:“且慢,表哥与你一同去。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想着蹭岑寻马车的秦充莫名被点了名,只得应道:“行,我与神女婢同去。”

岑寻揣着手看着,在秦衷的搀扶下登上了后头的马车。

岑曦二人赶到地方,果然看见一群家仆打扮的人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她骑在马上望去,见众人的中央有两男一女三个人,其中一位正是她前番救下的姑娘。那两位少年挡在姑娘面前,面上似乎都还挂了彩,正叽里咕噜对着前边的人说着什么。

她顿时火从心起,高声喊道:“都给我闪开!”一边扬着鞭子驱着点雪向里冲。原先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她这番动作下纷纷向两旁躲避,硬是让她冲出一条道来。秦充紧随其后,两人在中间三人面前勒住马匹,跳下马来。

[1]出自宋玉《神女赋》

[2]出自《诗经·邶风·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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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争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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