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妮卡戴着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黑发在晚风中狂舞。
她看起来好极了,像一个专门扮演蛇蝎美人的好莱坞女明星。
我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
但她甚至没看我。
她侧过头,对她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女人开口了。
“下车。”
那个女孩愣住了。“什么?你不是说……我们去……”
“我改主意了。”维罗妮卡摘下了墨镜,露出了那双流露出不耐烦的眼睛。
“下车。”
那个女孩的脸瞬间涨红了,她看起来既屈辱又害怕。但她没敢反驳。只是乖乖地抓起她的YSL手袋,打开车门,狼狈地站在了人行道上。
维罗妮卡的视线只在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那双绿色的眼睛,转了过来,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审视着我的蓝色连衣裙,我刷了睫毛膏的眼睛,我紧张得握在一起的手指。
她笑了。
“真可爱。”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
“别废话,”她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刚空出来的副驾驶座,“上车。”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气炸了,我的愤怒在那个瞬间压倒了恐惧,“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上周在所有人面前羞辱了我,现在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命令我上你的车?”
“我就是,”她不耐烦地打断我,“你上不上?”
“不上!我死也不上!我有约会!我在等……”
“克洛伊?”
一个声音传来。
一个我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是拜伦。
他正站在离我们二十英尺远的地方,手里……天哪,他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朵蔫了吧唧的红玫瑰。
他正用一种极度困惑的眼神看着我,又看看维罗妮卡,再看看那辆充满攻击性的黑色跑车。
和我一起回头的,还有维罗妮卡。
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落在了拜伦的身上。
她打量着他那件大了两号的外套,他那副厚厚的眼镜,他手里那朵可怜的玫瑰花,以及他脸上那副“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的呆滞表情。
她脸上的嘲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冷漠。
“你男朋友?”她问我。
“不关你的事!”我的脸颊在燃烧,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偷吃禁果的傻子。
维罗妮卡嘴角的弧度,突然加深了。
“上车。”她对我说。
“我说了,不!”
“克洛伊,”她戴回了墨镜,声音变得危险而平静,“上车。不然,我就把这辆车倒回去,把他撞死。”
我的血液凝固了:“……你疯了吗?”
“我疯了吗?”她笑了,那笑声听起来毛骨悚然,“也许吧。但你猜猜我敢不敢?”
她把手放在了档位上。
“咔哒”一声。
我看到了,那辆跑车尾部的红色倒车灯,亮了。
“拜伦!退后!离远点!”我对他尖叫。
拜伦被我吓到了:“什么?克洛伊?怎么了?这位是……”
“五。”
维罗妮卡嘴里开始倒数。
“四。”
发动机发出了“轰——”的低吼。
“维罗妮卡!住手!你这个疯子!”
“三。”
那辆车真的……真的向后窜了一下。
拜伦吓得往后跳了一步,那朵玫瑰花都掉在了地上。
我打心里觉得,如果我不上车,维罗妮卡真的干得出来这事。
我彻底崩溃了。
“二。”
“我上!我上!停下!”我尖叫着。
我放弃了。
在拜伦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我像一个战俘冲了过去。
我拉开那扇沉重的车门,跳进了维罗妮卡的副驾驶座。
“砰”的一声,我摔上了车门。
“克洛伊?!”拜伦在后面大喊。
维罗妮卡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抓稳了,小老鼠。”
她猛地一脚油门,同时粗暴地把档位推回了D档。
轮胎在柏油马路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冒起一阵白烟。
我在巨大的推背感中,回头看了一眼。
拜伦的身影,和那家小小的意大利餐厅,以及我那刚刚萌芽的“初恋”,在后视镜里,迅速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圆点。
我感觉一切都荒谬极了。
十分钟前,我还在期待我的第一次约会,而现在,我成了一场绑架案的受害者。
如果这算是绑架的话。
我整个人还处在一个“气炸了”的状态。我的下巴绷得很紧,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
我直视着前方。
我拒绝看她。
我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来彰显我到底有多生气一一我把我的整个身体都扭向右侧的车门,仿佛我随时准备跳车。我避免和她产生任何、哪怕是零点零一秒的视线交流。
这是我的武器,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在我们的“历史”中,维罗妮卡永远是那个点火的人。她用她那刻薄又精准的语言把我惹毛,把我刺伤。然后她又会成为那个首先低头的人。
不是道歉,她从不道歉。
但她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打破僵局。她会从窗户翻进我的房间;她会在图书馆找我去荡秋千;她会用一句只有我们懂的笑话来让我发笑。
她总是会先开口。
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居然也安静极了。
这种安静,比她最恶毒的羞辱还要让我难受。
车里没有音乐,唯一的声响,是发动机的轰鸣,以及轮胎压过路面时那平稳的“嘶嘶”声。
她甚至也没有看我。
我用余光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她戴着那副巨大的墨镜,路灯的光在她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起来很专注,像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杀手。
车上了高速,速度快得让我抓紧了门把手,时速表上的数字在疯狂攀升。
我的愤怒,开始被这种宁静的“焦躁”所取代。
她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要把我从我的约会中拽走?她为什么要在ABZ的派对上那样羞辱我?她为什么在五年后突然出现,像一颗失控的行星,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正常”轨道,撞得粉碎?
我有一千个问题,但我发誓,我一个字都不会先说。
这是原则问题。
车驶出了高速公路。
我认识这条路,这是通往郊区的那条。麦迪逊带我去买裙子的时候,我们走过这里。
但很快,她拐进了一条我完全不认识的小路。
没有路灯了。
文明的光芒彻底消失了,我们一头扎进了原始的黑暗里。车头灯是唯一的光源,它在前方劈开了两道摇晃的光柱。
道路两旁,是高耸的树影。
森林。
我们正在穿越过一片森林。
路面从平坦的柏油路,变成了颠簸的土路。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了。
这里是哪里?
我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那些我从恐怖片里看来的情节。
荒郊野岭,和一个危险的女人。
她会在这里干什么?
杀了我?像麦迪逊说的那个杰克·邓普西?像我们小镇上那个失踪的本·科波夫斯基?
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
我的“原则”,在这种最原始的恐惧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我受不了这种安静了。
我打破了这个先例。
“……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的声音一出口,就吓了我自己一跳。它听起来嘶哑颤抖,而且小得可怜。
维罗妮卡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笑了。
我没看到她的脸,但我听到了。那是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充满了“我赢了”的得意气息的嗤笑。
然后,她开口了。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了。”
我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我被她耍了,她一直在等,她在等我先崩溃。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恼羞成怒地喊道,试图用音量来掩盖我的恐慌。
维罗妮卡终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她摘下了墨镜,随手扔在了仪表盘上。
那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她咬着下嘴唇。
那是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表情。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表情。仿佛她正在逗弄一只被她吓破了胆的宠物。
“到了,”她说,“你就知道了。”
她转回头去,重新看向前方那条没有尽头的黑暗小路。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我正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完全不可控的局面里。我应该在尖叫,我应该去抢方向盘,我应该拉开车门跳出去。
但是……
我没有。
我居然有那么一丝莫名其妙的享受。
我一定是在ABZ的派对上被吓坏了,或者是被今晚的冷风吹傻了。我一定是病得不轻了。
拜伦是安全的,拜伦是可预测的,拜伦是《韦氏词典》和图书馆。
而维罗妮卡,她是混沌,是深渊,是一本诱人深入的**。
她把我从我的“安全区”里强行拽了出来,而我那渴望戏剧性的内心深处,居然在为此而战栗。
我确实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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