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林见夏!你个死瞎子!是不是你干的?!”

伴随着尖利刻薄的咒骂,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从身后袭来,将我狠狠撞在冰冷的储物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右眼眼眶传来一阵闷痛。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和幸灾乐祸。

撞我的是班上的张倩,她此刻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被撕得粉碎的粉色信封——那是她精心准备,打算放学后送给隔壁班学霸的情书。而现在,这封情书的碎片,正像耻辱的标记,散落在讲台最显眼的地方。

“除了你还有谁?就你这种阴森森的怪胎,整天用那只恶心的瞎眼睛偷偷看人!肯定是你嫉妒我!”张倩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指着我的鼻子,唾沫几乎要溅到我脸上。她身后的几个女生也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充满恶意的包围圈。

我的左眼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周围那些或冷漠或看戏的脸。右眼,那只天生灰白、无法视物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沉寂,像一口枯井。但只有我知道,此刻,它正传来一种奇异的、冰刺般的悸动。

因为我能“看”到——在张倩的身后,紧贴着她的背,趴着一个模糊的、周身缠绕着黑色雾气的小小身影。那是个七八岁小女孩的灵体,脸色青白,正用一双只有我能“看见”的空洞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倩,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是它。是这个小怨灵撕碎了情书,它享受着张倩的愤怒和难堪。

“不是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平稳。解释是徒劳的,他们只需要一个发泄的靶子,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

“还敢狡辩!”张倩猛地伸手,想来抓我的头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发丝的瞬间——

“左肩,半寸。”

一个极冷、极沉,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开。那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里。

我浑身一僵。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或者说,是求生的本能,让我依照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将左肩微微向后挪了半寸。

张倩抓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踉跄了一下。

“你躲?!”她更加恼怒,扬手就要朝我脸上扇来。

“低头,右跨一步。”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依言低头,向右跨出一步。张倩的巴掌带着风声从我耳边掠过,再次落空。

在旁人看来,我这两下闪避只是运气好,或者动作诡异。但只有我知道,那精准到毫厘的判断,绝非我自己所能及。

“够了!”班主任李老师终于闻讯赶来,皱着眉头分开人群,“吵什么吵!张倩,回你座位去!林见夏,”她转向我,目光扫过我那只异样的右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你也安分点。”

一场闹剧,以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仓促收场。

张倩被她的朋友拉走,还不忘回头狠狠瞪我一眼。那个趴在她背上的小怨灵,也回过头,对着我,咧开一个无声的、诡异的笑容,然后慢慢隐没在张倩的影子里。

围观的人群意犹未尽地散去,伴随着低低的议论。

“看她那眼睛,真吓人……”

“听说她奶奶是跳大神的,神神叨叨的……”

“离她远点,晦气……”

我默默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右眼的冰刺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及骨髓的、空洞的隐痛,仿佛里面真的囚禁着什么活物,刚刚苏醒,又再次陷入沉睡。

放学铃声像救赎一样响起。

我几乎是逃离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建筑。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但这些属于“阳间”的热闹,与我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我能看到的,更多是那些徘徊不去的“存在”。路灯下茫然四顾的老者,天桥上哭泣的年轻女人,墙角边蜷缩的流浪猫的透明灵体……它们构成了一个重叠在现实之上的、灰白色的寂静世界。

这只右眼,与其说是“阴阳眼”,不如说是一个诅咒。它让我成了人群中的异类,背负着“怪胎”的名声,孤独地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

我的右眼,自出生起就是个摆设。

它像一颗被时光遗忘的灰色玻璃珠,嵌在眼眶里,映不出任何光影。医院的检查报告一切正常,可它就是看不见。奶奶曾摸着我的头叹气,说这不是病,是命。那叹息沉重得像浸透了雨水,让年幼的我隐约明白,我和别人不一样,这份不一样,注定要我用一生去背负。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第一次“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个蜷缩在街角,浑身湿透却滴雨未落的小女孩。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与我的右眼对视,一股冰冷的、不属于我的悲伤瞬间攫住了我。那感觉如同被无形的潮水淹没,恐惧扼住喉咙,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从那以后,我明白了。我这只瞎掉的眼睛,看到的不是现实,而是另一个世界的浮光掠影。

直到三个月前,这只眼睛开始出现异样。不再只是被动地“看见”,而是会传来一阵阵空洞的悸动,有时是针刺般的痛楚。而更诡异的是,在我完成某些“存在”的未了心愿后——比如,帮迷路的老灵找到回家的路,或者安抚横死动物的怨气——那股悸动和痛楚会暂时平息,右眼的灰白色,似乎也会褪去极其微弱的一丝,能感知到的光影范围,会扩大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像是干涸的沙漠,汲取到了微弱的甘露。

这给了我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通过不断地“通灵”,化解执念,我真的能……治好这只眼睛?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用双眼看清这个世界的色彩?

今天美术室的委托,就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推开老旧美术室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在夕阳斜照的光柱里疯狂舞动。松节油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角落的画架旁,站着一个穿着不合身旧校服的少年灵体。他背对着我,身体微微颤抖,正对着一本空白的素描本。浓烈的悲伤和怨愤,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雾,缠绕在他周身,让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就是他。校园怪谈的源头——“自动素描的诅咒”。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那灵体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靠近,猛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扭曲、翻滚的黑雾,黑雾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挣扎、嘶吼!强烈的负面情绪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带着冰冷的恶意,扼住了我的呼吸!

我闷哼一声,感觉意识都要被冻结。

就在这时!

右眼的剧痛再次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冲撞,要撕裂眼眶挣脱出来!

视野开始扭曲、闪烁。

“静心!凝神!”

那个清冷的男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他的执念物是画板夹层里的照片!拿到它!”

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他早已洞悉一切。

我强忍着几乎要裂开的头痛和右眼的灼痛,咬紧牙关,朝着那被黑雾笼罩的画架冲去。少年灵体发出无声的尖啸,黑雾化作利刃,向我刺来!

“蹲下!左滚!”

我依言狼狈地滚倒在地,躲过一击。

“前进!伸手!”

冰冷刺骨的灵体触感划过我的手臂,带来一阵麻木。但我终于触到了画板的边缘,手指摸索着,猛地撕开了右下角那看似完好无损的牛皮纸夹层——一张泛黄的、边缘卷曲的黑白照片露了出来。

照片上,是几十年前的班级合影,站在中央,笑容腼腆阳光的少年,正是这个灵体生前的模样。

在我触碰到照片的瞬间,所有的攻击戛然而止。

那翻滚的黑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露出了少年清秀却苍白的脸。他眼中的怨毒和悲伤渐渐褪去,变得茫然,然后,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他看向我,目光似乎穿透了我,落在了我那只依旧灼痛无比的右眼上,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身体从边缘开始,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一部分光尘,如同受到吸引一般,丝丝缕缕地汇入我剧痛的右眼。

一股温和的暖流划过眼底,驱散了一部分的冰冷和灼痛。世界仿佛被轻轻擦拭了一下,右眼能感知到的光线范围,似乎又清晰了那么一点点。灰白色的视野,褪去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浑浊。

成功了。

但我此刻完全没有感到喜悦。

我捂住依旧残留着奇异感觉的右眼,靠着冰冷的画架,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美术室里恢复了死寂,只有窗外传来的、遥远的城市噪声。

“你……到底是谁?”我对着空气,声音沙哑地低问,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恐惧,“为什么……在我眼睛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那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或者已经消失时——

我右眼的灼热感陡然加剧,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聚焦。在我面前,空气中飘浮的尘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汇聚、勾勒……

一个修长挺拔的、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穿着月白色的、样式古朴的长衫,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在脑后。面容清俊绝伦,眉眼却像是远山之巅的积雪,带着亘古不化的疏离与冷漠。他的身体是虚幻的,仿佛由光影构成,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

他微微垂眸,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辰与寒夜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我。

“谢知遥。”他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不再仅仅存在于我的脑海,而是在这空旷的美术室里轻轻回荡,带着一丝古老的回音,“至于为何在此……”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眼睛,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

“百载光阴,吾之残魂,皆困于汝这‘囚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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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的右眼自带外挂这件事
连载中陆什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