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半叩门
林西将收拾好的两间客房指给那五个背包客。条件确实简陋，只有硬板床和干净的薄被，但几人已是千恩万谢，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他们几乎是抢着分配了房间——三个男生挤一间，两个女生一间——然后立刻就把自己关了进去，似乎只有狭小的、有墙壁阻隔的空间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全感。
林西回到大堂，开始准备晚饭。他将今天采来的新鲜野菜和蘑菇清洗干净，又从灵田里摘了几棵长势最好的小青菜。米是李村长送的新米，用古井水淘洗，放入那个旧铁皮水壶里，架在红泥小炉上慢慢煮着。
野菜清炒，蘑菇炖汤，再配上灵田出产的、灵气充沛的小青菜，虽然清淡，却香气扑鼻，蕴含着山林最原始的鲜美。
饭菜的香味飘散开来，似乎稍稍驱散了大堂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几个背包客的房门陆续打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眼神里既有渴望又带着警惕。
“饭好了，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吧。”林西招呼道。
几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饥饿和食物的香气战胜了恐惧，陆续挪了出来，围坐在大堂的桌子旁。他们拿出自己带的压缩饼干和肉干，似乎想作为交换，但眼神始终忍不住瞟向那几盘色香味俱全的炒菜和奶白色的蘑菇汤。
“吃吧，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些野菜。”林西给他们盛了饭。
几人道了谢，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吃了一口之后，眼睛都亮了。那清炒野菜鲜嫩爽口，带着一丝微妙的清甜；蘑菇汤鲜美异常，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连日的疲惫和惊吓似乎都被抚平了几分；就连那普普通通的米饭，都格外香甜弹牙。
“太好吃了！”那个叫小赵的短发女生忍不住惊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老板，你这菜怎么种的？比有机超市买的还好吃！”
“山里的水土好罢了。”林西淡淡一笑，没有多解释。
其他几人也埋头苦吃，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热饭热汤下肚，他们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开始互相抱怨着天气和倒霉的迷路经历，但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脚步声”和之前争吵时泄露的只言片语。
林西也不追问，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添点茶水。
饭后，几人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山风刮过，吹得门窗微微作响。檐下的灯笼和柜台上的油灯散发着稳定却有限的光晕，将大堂外的世界渲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几人不安地看着窗外，下意识地靠拢在一起。
“老、老板……你这客栈，晚上……不会有什么……东西吧？”戴眼镜的男生小李声音发颤地问。
“客栈很安全。”林西的声音平静而肯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只要你们不主动招惹是非，不把外面的麻烦带进来，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话意有所指，几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敢与林西对视。
“时间不早了，山里歇得早，各位也早点休息吧。”林西起身，准备回房。
几人互看了一眼，磨磨蹭蹭地不愿回房，似乎觉得聚在大堂更有安全感。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敲门声，突然从客栈大门外传来！
声音清晰无比，一下一下，敲在木门上，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五个背包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脸上血色尽褪，惊恐万状地挤成一团，死死盯着那扇大门，连呼吸都停滞了！
“来了……它来了……它跟过来了！”小赵带着哭腔，牙齿咯咯作响。
领队男子也吓得面无人色，猛地看向林西，嘴唇哆嗦着：“老、老板……别、别开！绝对不是人！这荒山野岭，又是大晚上的……”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固执的、非人的节奏，在寂静的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林西皱起了眉。他能感觉到，门外确实有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与山林的清新灵气格格不入。但这气息并不算特别强大，反而有些……虚张声势？
而且，他并未感受到客栈本身的防御机制被触发。有缘也没有任何示警的反应。这说明门外的“东西”，暂时并未对客栈构成实质威胁。
“谁？”林西沉声问道，声音透过门板传了出去。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
然后，一个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粗糙木头在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路……过……讨……碗……水……喝……”
这声音异常难听，根本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嗓音！
背包客们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
林西却心中微动。讨水喝？这似乎是山野精怪常用的试探借口。而且对方只是敲门，并未强行闯入，似乎还在遵守某种“规则”。
他沉吟片刻，对身后吓得快要晕过去的几人低声道：“你们退后，到柜台那边去。”
然后，他走到门边，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拿起一个空碗，从水缸里舀了半碗普通的井水——并非那口灵井的水——然后缓缓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类人的东西。它身材高大却佝偻，裹在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泥浆的黑色蓑衣里，斗笠压得极低，完全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下巴处干裂起皮的皮肤，和一双指甲缝里塞满黑泥、骨节粗大的手。
一股混合着土腥、腐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它微微抬起头，斗笠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两点微弱的红光一闪而过。
它伸出那只脏污的手，指向林西手中的碗。
林西将碗从门缝里递了出去。
那只手接过碗，手指触碰到碗沿时，林西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死气。它并没有喝，只是端着碗，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之后，它似乎有些失望，沙哑地开口：“……凉……的……”
“客栈简陋，只有凉水。”林西平静地回答，身体微微绷紧，戒备着。
那东西沉默了一下，忽然将碗里的水随意泼洒在地上，然后将空碗递了回来。它的动作显得有些焦躁。
“……住……店……”它又沙哑地说道，试图从门缝里挤进来。
林西立刻抵住门，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抱歉，客房已满，恕不接待。”
那东西的动作顿住了。斗笠下的红光似乎闪烁了一下，紧紧“盯”着林西。一股无形的、阴冷的压力试图透过门缝渗透进来。
但林西腕间的红线微微一颤，一股清凉的气息流转全身，轻易地将那点压力化解于无形。他身后柜台上的油灯，灯焰连晃都没晃一下。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林西身上和客栈内部那股它无法抗衡的力量，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可惜……”它沙哑地嘀咕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不甘和某种怨毒，然后转过身，蹒跚着走下台阶，身影很快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那沉重的脚步声（这次是真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听不到了。
林西缓缓关上门，插好门闩。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五个背包客瘫坐在柜台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们看着林西，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后怕，以及一丝更深的不安。
他……他竟然真的敢开门！而且还把那东西……打发走了？
那个领队男子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老板……大师！您……您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林西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個一直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的短发女生小赵身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们在山里，到底捡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你们到底‘拿’了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小赵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其他几人也都面如死灰，再也无法隐瞒。
领队男子长叹一声，瘫坐在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颤抖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做工粗糙却透着古老气息的陶土人偶。人偶的面部模糊不清，但身体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满了扭曲的符号，胸口处还有一个深深的指印。人偶散发着一种与刚才门外那个“东西”同源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阴冷气息。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领队的声音充满了悔恨，“就是在迷路的那片林子里，一个破旧的土龛下面捡到的……小赵觉得好奇，就……就顺手拿走了……”
“然后……那脚步声就出现了……”小李补充道，声音发颤，“一直跟着我们……怎么也甩不掉……”
林西看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陶土人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些背包客，并非简单的迷路，而是无知地触犯了某种山野的禁忌，拿走了被供奉或者镇压的东西，引来了守护（或者依附）其上的“存在”的追踪。
而刚才门外那个“东西”，恐怕就是循着这人偶的气息找来的。讨水喝是假，探查客栈虚实、索要人偶才是真。
麻烦，果然被他们带到了门口。
今夜，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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