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上野看向卫道，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有一团棉花堵住了他的喉咙似的，眼泪渐渐涌出来问：“如果我回到过去可以见到金子金桔，如果我让他早点退位，他是不是可以不用死？”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比如说他以为是卫道杀死了金子金桔。
卫道确信自己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不过现在的情况来看，被人误会成这样，也还算正常。
至少金子上野没有坚定认为卫道刺杀了金子金桔强行上了位。
卫道想了想，还算认真地给出了回答说：“不可能。”
金子上野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他哭了起来。
说起来他的年纪并不大。
他和金子金桔的感情真让人觉得奇怪。
他们有这么亲近吗？
以至于需要到这种程度。
金子金桔的兄弟不止一个，亲戚不止一个，其他人在葬礼上哭过就完事了，只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哭，哭完了还要病倒。
卫道想了想，摇了摇头。
金子上野将自己脸上的泪抹掉了，揉揉眼睛，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红肿。
或许在今天之前他也哭了很多次，而且他不是哭完就停止，也不是哭一两滴眼泪就不再哭。
他看起来像是断断续续的，时不时想起来就难过，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试过忍耐，但是完全忍不住，就干脆不再忍下去。
越是这样哭得越是厉害。
哭得越久越是难过。
卫道挑了挑眉，安慰他说：“金子金桔死之前拜托我照顾你，他并不希望你为他难过到这个地步的。”
金子上野，笑了笑，像是嘲讽又像是回忆，但并不针对卫道，只是淡淡的，抹了眼泪脸上湿润，声音和他的眼泪一样湿润。
“我知道他在乎我，他活着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很好，他死了之后我和他的关系大概也不会再有人超过了。
在他死之前也应当知道我在乎他，就像他在乎我那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就这么死了，我没法不难过。
也不只是这些事情让我难过，他活着的时候我还算有靠山，他死了之后我没法像对待他那样对待您，大人。
他还在的时候庇护我，他死了之后托您庇护我，我知道，他对我用心良苦，可我是天生的纨绔，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还比不上扶不起的刘阿斗。
至少他有亲爹有亲娘，有愿意为他死，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人，他还能当皇帝，还有鞠躬尽瘁的大臣，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妻子，没有儿女，父母死了，现在连最亲的哥哥也死了，我应当做什么？
虽然我有那么一大堆亲戚，可是我跟他们又不熟，金子金桔死之前我没有刻意和他们打交道，现在突然上门去，谁都会知道我现在像一个乞丐那样求助。
那也太丢脸了，我不希望自己以后变成那样，现在也不想。
我不敢跟您抢位置，我知道您会饶恕我，是因为他对您提出了交易，我很感激他也很感激您愿意给我一条生路，可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这里是皇宫贵族的居住地，我哥哥死了，我就不算是皇族，我要是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死皮赖脸的像什么样子呢？
有些人可以不在乎，但是我没法不在乎。
而且以前我花钱大手大脚，我以后也改不了这个毛病，要是有朝一日，我突然一分钱也没有了，那是生不如死。
从云端跌到泥土里，大概也不过如此。
这么大的房子，需要人维护，要打扫卫生，可是如果让我打扫根本打扫不干净，如果让别人打扫又需要钱，我现在没有哥哥了，我要怎么拿出这些钱来呢？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是因为他是我哥哥，他有钱他应该给我钱，法律如此，我没有什么可心虚的。
别人再怎么骂我，说我奢侈浪费，说我不懂得体察民情，说我高高在上，说我脚不沾地，我可以难过的难过，之后我还可以找哥哥说，你看他们这样说我，他们纯粹是嫉妒。
但现在哥哥没有了，我难过之后找谁说呢？你好像比他还忙。
我不敢找您，我不敢靠近您，我不敢亲近您，大人，您跟我哥哥是不一样的，哪里都不一样。
我哥哥会时不时送我礼物，不管是绫罗绸缎还是金银珠宝，还是各种首饰衣服，什么都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金子金桔在的时候我得罪了很多人，金子金桔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现在金子金桔死了，他们未必不会把我怎么样，金子金桔不能保护我一辈子，你也不能，金子金桔不能时时刻刻挂念我，不能随时随地在我身边，也不能保证我绝不会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受一点伤害，大人大概就更不能了。
我不敢奢望，只希望现在是做梦，每天都想清醒过来，但我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睁不开眼睛，我没法自欺欺人说，一切都在变好。”
大人也做不到。
金子上野凄惨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里又掺杂了些对自己的嘲讽，或许还有一些是针对卫道的，因为他看起来越说越难过，越说越生气，因为金子金桔讨厌卫道也未必不可能。
卫道点了点头说：“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如果有需要尽管找我。”
金子上野点了点头。
卫道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有一份从很远的地方邮寄过来的东西，署名是月临武。
卫道想了想，想自己既没有东西落在基地里，也没有东西交给月临武暂时保管，这是什么？
卫道将包裹拿进了住处，并且把它拆开，里面是一份保存完好的汤汁，汤汁浓稠又有一股黏黏糊糊的肉类的香味，褐色的汤汁，像是从骨头缝里挖出来的。
橙黄色的圆圈油飘在上面，看起来亮晶晶的很漂亮。
他意外的看着这些东西，却没有食欲。
卫道用勺子在汤里搅拌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一些丸子，似乎是肉，还有一些黑色的肉块和红白相间的淀粉团子。
一股冰冰凉凉的气味直冲鼻子。
那是一种什么气味呢？
难以形容的复杂。
既有油脂的香气，又有食材的丰富，又有蔬菜的清脆，还有好像闻起来就不能吃的花香。
卫道再次用勺子搅拌，没有在汤汁里面看见一点花瓣，不知道那些细细长长的东西是不是花蕊，但是卫道想到基地就想到虫子，看见这种细长的花蕊，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要是这不是花蕊，而是虫子，基地能在食物里撒一大把。
而且因地制宜，在基地里找虫子并不需要很多钱，甚至如果有机会，每一顿饭里都会有一些虫子，只是用各种方式做出来而已。
就像一块肉，可以做成锅包肉，可以做成红烧肉，可以做成肉面汤，可以做成肉燕饺子，还可以做成回锅肉。
一条虫子也可以煎炒炸煮，只要你吞得下去，食堂把食物弄熟了，装在盘子里等人来就可以。
总有人喜欢这些东西的。
更何况如果在基地里面就算不喜欢也没有用处，因为你不吃就会饿死。
如果你更喜欢饿死，那基地也不需要关心一个死人，毕竟死人不需要食物，更不需要分辨虫子和蔬菜的差别，死人的尸体腐烂之后还会长虫子。
如果不怎么讲究，储存尸体，等待腐烂，里面长出虫子就抓出来，煮了汤吃掉，也不是不可以。
卫道想起基地放下了勺子。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卫道低下头去再次翻找包裹。
包裹里面有一封信和一朵花。
卫道拆开了信，信上对他写：我亲爱的朋友，希望你在帝都过得很好。
我们在基地等你回来，不知道你哪一天才能回来。
我们的日子还是老样子，知道你会想我们，所以送你一点东西。
那碗汤是月临武送给你的。
希望你还记得临走之前，你们在外面走了一圈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食堂已经处理掉了，这些是能吃的，煮了一锅分给你，如果你回来剩下的那一锅也给你。
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不客气的处理掉了。
你可是答应过我们要回来的，如果不能回来，至少告诉我们一句话，我们有点心理准备就不会再等你了。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并且也是这样想的。
无意义的浪费时间对大家都不好。
如果你不喜欢吃那碗汤，随便交给什么人都好，但不用特意告诉我们。
那朵花是世泽鹿摘了送给你的，因为它的污染非常严重，所以我们处理了好一阵子鲜花变成了干花标本。
希望你喜欢干花标本和喜欢鲜花一样。
如果你不喜欢，世泽鹿会非常伤心，等你回来，他肯定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但你要是不回来，他也许会因为怒气冲冲，直接在某一天撬开你的门。
当你回家的时候，你会看见他坐在沙发上。
让我们一起祈祷那时你身边没有他人。
你不会希望那种事情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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