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奇怪的松快，与微风接触的滋味令人毛骨悚然，空气中有股刺鼻的恶心味道。
这是明昶意识回归后的第一感觉。
口罩呢？！
明昶仓惶睁眼，他正靠着柱子坐着，四周光线很昏暗，一个人半跪在他身前。
这人似乎很年轻，五官看不太清，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他身上绕着些白光，但没有光环人头。
明昶一愣，这才发现白光变得格外稀薄，几乎和他一个半小时前头一次见到它们时一样。
不，还是有区别的，这次几乎所有人都有光环人头，且多了许多带花纹的方块，明昶眼球还残留着些许刺痛，只先猜测这些花纹也许和[凌执义]一样，其实是汉字。
“嗨，感觉好点了吗？”面前的年轻人弯了弯眼睛。
“唔，谢谢。”万事不决先道谢，明昶此时才注意到舌尖残留的甜味。
巧克力？这是被好心人当成了低血糖？
好心人又掏出一块巧克力，“再来一块？”
“不，不用了，谢谢。”明昶轻声推拒，把挂在下巴上的口罩重新戴好，“我好多了。”
好心人不由分说地把巧克力往明昶手里一塞，“那就先拿着吧，以防万一。”
明昶再次低声道谢，对他人突如其来的热心还算熟悉。
忽略地上一堆一堆着火的手机，明昶看向了先前那股吸引力的方向。
那是站台的末端，再微微抬头......没有穹顶的遮挡，是天空？
血红的纱幔光幕裹挟着拖着无数光束的荧绿绸缎光带从极远处飘来，轻柔笼罩了天地，远处的城市没有灯光，只有一簇一簇躁动的火焰。
火焰与极光，就是目前站台上仅剩的照明了。
停电、中纬度极光、电子设备自燃和电塔爆炸，是太阳风暴，明昶出乎意料的平静。
真是这世界疯了。
他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倒计时不贴在太阳上？
就像那个在天上四处飘移，活像个水印的[增强的太阳风]一样。
“嘎吱——”扶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明昶循声看去，只见扶梯上的人群一会慌乱一会镇定的样子，抖如筛糠地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缓慢离开扶梯。
“这停电可真够突然的。”好心人突然开腔感叹，“你说咱们国家怎么还会大范围停电？还有爆炸，欸你说天上那是啥，极光？不能吧。”
明昶有点纠结这好心人是否在同自己说话，硬着头皮回答，“......太阳风暴吧。”
“太阳风暴？”好心人语气微扬，脑袋凑近了些。
明昶不自在的向后靠了靠，含糊道，“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观测到。”
看着好心人又亮了一个度的双眼，明昶还是沉默了，他直觉再说下去这段对话会没完没了。
果然，好心人又张开了嘴，“好像听说过，是不是会引起地磁暴的那个？原来会这么严重......”还没说完，他看着明昶，似乎会错了意，不好意思地龇着口大白牙笑了笑，“地理学的不太好。”
明昶开始思考怎么让这段对话结束。
“嘀——”
这是应急灯的声音，有工作人员去打开了备用电源，好心人被工作人员的呼喊和重新亮起来的逃生标识吸引了注意。
明昶肩膀放松了些，趁机转动眼睛查看那些带花纹的方块。
对此明昶格外迷惑：为什么非要仔细看，这些花纹才能扭成字形？凭什么倒计时就不用。
[女性][青年][客运员][白色][垃圾桶][签字笔]......
明昶无言，这些字的无用超出了他的预料。
[棉][母亲][亚克力]......[前驱期]
[前驱期]？病人？明昶扫了眼被这个方块绕着的人。
黑衣、高大、瘦削，这不是灰团吗！
随着白光渐少，灰团身上的大多数灰点也看不见了，只有原先灰色比较浓厚的地方还保留着一些。
灰团的姿态依旧沉默，在涌动的人群中，他的动作显得格外迟缓。
明昶站起身，借口休息靠在柱子上，好心人不知为什么非要留在旁边与他一起，但好歹是没再说话了。
他略微调整了下位置，把自己藏在柱子的阴影中，垂着脑袋，余光牢牢系在灰团身上，他莫名觉得灰团不是简单的生病。
灰团随着人流，似乎想跟随人群离开，可他步伐踉跄，双臂时不时不协调地向外划动，让周围的人下意识避开了他。
明昶紧盯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小节脖颈，那里被火光照亮，正极不自然地抽搐着。
很不对劲。
明昶眉心一跳，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微微发力，变成了虚靠着柱子。
“咳......咳咳，嗬......”
灰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不，不仅是咳嗽，他猛地弓下腰，脖颈却僵直成一条直线，他的双手不断抓挠自己的脖子，发出阵阵窒息般的呛咳。
明昶身边的好心人注意到了灰团，他似有担忧地踏出了一步，后面那只脚微微踮着，似乎拿不准要不要上前帮忙。
明昶犹豫一瞬，轻轻拉住了他。
“先生！听得到吗？是呛到了吗？”一位乘务员也注意到了灰团的异常。
她的光环人头上透出一点紧绷，见灰团持续呛咳没有反应，便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离开列车，一边靠近他一边对着人群喊，“大家不要围观！继续移动！”
乘务员挤到灰团身边，刚弯下腰，灰团便停止了咳嗽。
“先生？”
灰团猝然起身。
昏暗光线下，隔着攒动的人头，明昶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似乎也比常人大一些，黑洞洞地注视前方。
乘务员下意识后退半步。
“嗬......嗬嗬......”灰团喉咙里发出拉破风箱般的怪响，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抓乘务员的胳膊。
明昶瞳孔微微放大，心中的危机感达到顶峰，他横跨一步，浑身肌肉绷紧——
咣！！！！！！
金属撞击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列车后端炸开！
车体如纸片一般扭曲、变形，刺耳的撕裂声中，碎片崩裂开，化作飞镖刺向四方，所到之处皆带起一片血雾。
越接近后端的位置，闪烁的光环越是少，最后两节车厢附近不再有光环，只剩下死板的方块。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尚存的光环人头们冒出不规则的尖锐光刺，上面是跳动的惊愕。
明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光环人头们的炸亮震得一个趔趄，下意识扶住身旁的柱子。
他很幸运，立柱帮他挡住了车皮飞镖，他没能成为血雾的一员。
稳住身形后，明昶克制住继续查看事故源头的冲动，立刻再次看向灰团所在的位置。
就在事故发生的短短一瞬，就在他视线偏移的短短一秒，灰团不见了，原地只留下那个惊魂未定的乘务员，以及打翻在地的水瓶。
明昶身后吹过一股热风。
“啊！！！”
凄厉的、惊恐的尖叫，明昶屏着呼吸，正脸一下子甩到背后，他不敢想象那是一个活人能发出的声音。
温热的血溅到口罩上，很快变得冰凉。
是灰团在撕咬一个中年男人的脖子。
气管可能被咬破了，中年男人的血直冒泡泡，他的光环头每一次闪烁都比上一次暗淡，也许是很久之后，也许只过去几秒，那张灰败的脸出现在了明昶的视野之中。
人们惊恐的喊叫下，灰团继续一点一点往下啃食中年男人，黄黄的油脂漏了一地。
明昶突然痛恨白光为什么不能一直那样厚重。
很快，灰团松开中年男人，他大概是吃饱了，明昶诡异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满足，不是从光环人头，灰团也没有光环人头，满足的情绪是从灰团的每一片皮肤中散发出来的。
紧接着，灰团以极快的速度抓伤了他附近一个吓得呆立的少年，灰点顺着伤口钻进少年体内。
明昶思维有些模糊地想，也许他是那中年男人的孩子。
随后，明昶和灰团对上了视线。
那双空洞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怪异的喜悦，灰团的嘴角夸张地向两边裂开，往明昶的方向踏出了一步，脚边微不可见的灰尘扬起。
时间好像放慢了，明昶看着冲过来的灰团，只来得及往后退了两步。
后背猛地撞上坚硬的墙面，是刚刚在列车追尾中保护了他的柱子。
浓烈的血腥味熏花了明昶的眼睛，尖锐的头痛下，无数方块上的花纹开始扭曲成字，一条生路隐隐成型——
来不及想什么，明昶往右侧倒下，他抓住那不知道谁留下的行李箱，用尽全力推向灰团！
灰团被行李箱砸的一斜，前进的动作微微一顿。
就是现在！
明昶擦着灰团的指尖避了过去，防晒衣袖子“撕拉”一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重心不稳，狼狈摔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传来一阵刺痛。
灰团扑了个空，一头撞上明昶身后的立柱。
“咔擦”，是骨头碎裂的声音，灰团头上流下猩红的血。
噢，流的还是鲜血呢，明昶不合时宜地想笑，但很快就悄悄骂了不靠谱的自己一声。
灰团则摇晃着脑袋转过身，好像感觉不到头痛，他看着明昶的眼神似恼怒似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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