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得到几间疏疏落落的民房,还有其他建筑的痕迹。
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有过规模比较大的村落。
村子上方笼罩了一层灰霾。
这些灰霾仿佛是凝固的,就像是一卷陈旧暗黄的画卷上,被人用画笔直接添上了一大抹暗沉的颜色。
愈发显得诡异且死气沉沉。
看到这抹灰色,绝尘子抬手扔出几个结界,加持在他们三人周围:“有妖气。”
沈缨掌心运出一点真气往虚空处一按。
灰霾微微一动,真气被反弹了回来。
沈缨双目微阖,握起手掌,似在感受着这反弹回来的力度:“妖气不算太重。”垂首,“村子里还有活人。”
绝尘子不语,伸指在空中迅速画了道符。
金色符文在空中一闪,随着绝尘子长袖的挥动,笔直没入村落里头。
沈缨双手持起印结,一道剑气冲天而起,随着符文一同落下,然后在空中迅速旋出大片白光,包笼了整个村舍,再一暗,消失得毫无踪迹。
“这个封印,应该抵得住两天。”
绝尘子挑唇露出个笑:“两天时间足够了。”正要催动拂尘离去。
唐翳轻拽了拽沈缨的长袖:“师父……”
沈缨回头:“怎么?”
唐翳迟疑有会,摊开手掌,掌心处是一张仔细折叠成三角形的符箓。
“能不能……试试这张符?”
绝尘子一眼瞥去,见那纸上篆文粗浅,是张最低级不过的入门符箓。
沈缨眉角轻抬:“降雨符?”
唐翳解释:“村子早旱,封印自然能保人畜平安,可水源……”
“可以。”沈缨不待他说完,二指夹起他掌心的符篆,迎风一抖,破封而入。
结界内,一小片乌云悄然笼在了月牙泉上方,紧接着飘出一阵雨水。
脚下干涸的土地开始润湿。
毫无生气的村子慢慢有了动静,如蝼蚁般大小的人影陆续奔跑出来,似乎在感激这场久违的雨。
绝尘子静了片刻,笑道:“小家伙,你还挺周全。”
求雨、招魂历来是道家最基本的技能。
绝尘子与沈缨道行已深,况这趟出门本是为了除妖,自不会如唐翳这般将这些简单的施雨符放在身上。
唐翳脸上微红:“我只是想帮师父师伯一个小忙……”
只是因为曾经生活在最底层,所以,他更清楚,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沈缨回眸看着他,忽御剑往前一个加速,朝着高空疾冲出去。
利剑冲破了一朵白云,白色的云雾如雪浪般翻涌出去,加速仍在持续,唐翳只闻得风声灌耳,脸颊被吹得生疼起来。
“师父?”
“你很好。师父为你骄傲。”沈缨的声音淡淡的,自他耳边响起。
“我……”唐翳还未答话。
长剑突地一个俯冲,笔直飞旋着倒纵下去,又在离地面仍有五六十米的地方斜飞出去,转了半圈,一个漂亮的漂移顿住了。
“楼兰城到了。”
唐翳轻喘口气,似沈缨这么急速的御剑,他平素里真是连试都不敢去试。心脏仍在咚咚跳个不停,一半是因为速度,一半是沈缨适才的那句话:师父……这是夸我了吗?她在夸我……
他还在回味。
绝尘子自身后追上了:“怎么忽然赶这么急?”
沈缨凝眉冷道:“对我们而言只是赶路,对这附近活着的人而言,每一分都是煎熬。”她垂首看着脚下风格迥异的偌大城池,抬掌将唐翳往绝尘子身侧轻轻一送,“你带着昀昔,我先下去看看。”
绝尘子双手接住唐翳,将他放拂尘上一放。
沈缨御剑冲入楼兰城中。
她的身形接近楼兰城上方约莫二三十米距离的时候,古城上方的空气忽然有了丝亮光,紧接着,沈缨的身影蓦地消失了。
自上往下看,古城里头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异象,就像是个包裹着一层透明液体的水晶球,维持着一切平静的假象。
“师父??!!”唐翳大惊失色,回头去看绝尘子,“师伯!师父怎么不见了?”
绝尘子皱了眉,隔了许久才道:“放心,你师父有自保的能力。”他让他放心,自己的脸色却又沉了几分,“这座城被人布了下结界,这个结界很强大,进去容易,要出来恐怕很难。”
唐翳紧紧的抓住他的袖子:“那师父怎么办?”
绝尘子不答话,沈缨骤然冲入结界之内,似乎让他心情也烦躁起来,隔了有会才答非所问应道:“你师父让我先看着你。”拂尘往下沉了些,围着结界低低掠过,“这个结界,要从外界打破,恐怕更难……”
他叮叮当当的抓出一把玉符给了唐翳:“你留在外面,我进去找你师父。”
“我不要!”唐翳身子往后一躲,不去接他的玉符,“我要去找师父——”
他忘了他本是踩在绝尘子拂尘之上,步子往后一退,顿时一脚踏空了,身子朝下一沉,笔直摔下去。
“喂——”绝尘子赶紧催动拂尘,俯冲下去,手臂堪堪抓住他的腰带。紧接着眼前的景物一晃,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个缺口,然后迅速闭合。
绝尘子:“……”催动拂尘落地。
唐翳茫然打量着四周方形的城墙,触目所见的屋舍均已露出破败的迹象,静得怕人,唯有东北角一座高耸的烽燧远比其他建筑要高出许多,异常突出。
与烽燧遥遥相对的地方,有一片高台,上面有座祭塔,西南方连着建了三间极大的房屋,与地下那些矮小四方的楼房风格大相径庭。
“这里就是……”
绝尘子用力甩了甩衣袖:“很好很好。”他嘴上说着“好”脸上却绝无一丝笑容,“这下倒是省事了,我们都进来了。”
“师伯……”唐翳自知是闯祸了,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把你也拉进来……”
绝尘子哼哼两声:“你若是故意,我此刻便把你打到天上去!”他用力挽了挽袖子,“你还想撇开我自己进来?!你倒想得开!你若有了意外,被你师父知道了,我岂不是得死七八十遍?!”他伸指,狠狠戳着唐翳的鼻子,“你想害我名声扫地,失信于人,你个小混蛋,哼哼哼!”
唐翳不说话了,他侧头打量着四周的景物,只见城内大多建筑已因风沙侵蚀而坍塌下来,显得毫无生机。
偌大城池,不见一个活人,地上不时可见些动物与人的白骨,胡乱的堆叠在一起,曝在烈日黄沙中,悲壮且苍凉。
江山更迭待有时……一座城的殒灭,有时候竟可以这样毫无分量。
唐翳默然看着,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心里沉甸甸的的压得透不过气。
身后一只大手拍了过来:“你要伤春悲秋也等过一会找着你师父再说,走了!”
沈缨不在身侧,绝尘子的脾气似乎变得暴躁起来。
唐翳不敢违拗,快步跟在他后头。
楼兰整个城的布局似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里头的房舍城墙格局也多半呈现方形。
曾经的雕栏画栋如今已蒙了灰黄色厚厚的沙尘,撕裂破碎的罗幔与丝缎挂在杳无一人的阁楼上,寂然无声,仿佛在静待来人,倾诉昔日的繁华。
绝尘子信手推开一扇门,走进去。
那里头应该曾是个酒楼,如今四四方方的桌子仍整整齐齐摆放在原地,上面甚至还趴着几副完整的枯骨,他们指骨仍保持着生前持杯的动作,酒杯却已滚落在地上被摔成了粉碎。
店里的账本还好端端的放在那里,抽屉里放着各色金珠银珠。
牧场上的牲口圈里一眼望去全是动物的嶙嶙白骨。
看来,这个城里的人死得很蹊跷,甚至没有过想要逃亡挣扎的意识。
绝尘子蹲在地上,对着一堆白骨发着呆。
唐翳正要发问,忽见到前头拐角,有一片红色的衣袂闪过。
“师伯……”
绝尘子不耐烦的抽回被他揪住的衣摆:“我在思考。你一边玩去!”
“师伯,有人……”
绝尘子头也不抬:“这里只会有鬼,不会有人。”他回忆着一路所见的白骨,道路上固然也有人骨,但更多是动物的遗骸,也就是说,这些人好像都知道自己非死不可,而且,宁愿在家等死。
难道是因为结界的缘故?
换而言之,楼兰城的死亡,也许是从这个结界布下开始的。
那么,又是什么人布下这个结界?
绝尘子皱着眉:能够布下一整座城那么大范围的结界,且维持时间如此之久,所需耗的精力绝对不是一星半点。
他忽然觉得原先的猜想错了,本以为是楼兰的巫师无意间催动禁术,召唤出了妖物,导致城池被毁,如今看来倒不像……
这个结界足以让整个楼兰与外界隔绝,如果楼兰城中有妖物的封印被破解,那么它也是绝对冲不出去的。
然后他又觉得不对。
葛成功曾说过,有村民进入过楼兰城中,听他的描述,那进去的村民应当是全身而退了的。
也就是说,这个结界有可以出去的路径。
然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普通的村民可以找得到出去路径,而楼兰城中那么多居民,竟只能死在城中……
“师伯,师伯!”耳边的声音不住催来。
绝尘子如抓小鸡般,一把拎起唐翳的衣领:“你要再这样吵,我就把你扔到屋顶上去!”
“可我真的看到……”他蓦地想起绝尘子刚说过“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人,只会有鬼”,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这里白骨遍野,要说有鬼,那真是少说也成千上万了……
这念头一出,他马上想到沈缨:“师父去哪里了?”
绝尘子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想起,进来的目的原是为了去寻沈缨的。
“你身上可有什么物件可以与她联系?”
唐翳经他提醒,忙道:“有一个玉佩。”他单手握住腰间的玉珏,缓缓将真气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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