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站在楼兰城的祭塔下,仰头打量着这十四层圆塔。
塔门是闭紧的。门的正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石雕。
石雕以女性的形象出现。
雕刻而成的女子长发及地,带着面纱,全身**跪坐在祭台上,双手托举到胸前。
沈缨仔细观察,只见这石雕四处都打磨得十分光滑,唯有那双手的地方颜色极深,上面似乎有一层厚厚的黑色涂层。
她凝眉思索,这个石雕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腰间的玉珏忽发出浅淡的光芒。
沈缨低头看了眼那玉,脸色沉下去:他们怎么也进来了?
手指在玉珏上轻抹而过。玉珏撑开大片光芒。沈缨伸指,在光芒当中画了个圈,剑指一竖,朝着圆的中心点去,扬手做了个提拉的动作,正想将这二人直接召唤到身边来。
光影一晃,宛若水面微漾,随后熄灭,玉珏的颜色黯淡下去。
四周毫无动静。
沈缨拢指收回真气,眼底潮汐涌动:在这座废城里,空间法术居然是完全不奏效的。
将自己所在位置通过玉珏传送过去,她站在原地,静待唐翳前来会合。
唐翳收到传讯,指了那边圆塔的位置:“师父在那边,我们去吧。”
绝尘子微眯起眼远眺着那座塔:“这个塔的方位和形状很奇怪……”长袖一拂,拉过唐翳,“走吧,先与你师父会合。”
他运起轻功,在原地飞纵。
唐翳一开始提气还能勉强跟上,到后来,几乎是被他拖行着走。
目光无意间瞥在一座荒废的民宅处,只见那民宅的木门的微微一动,隐隐约约似乎有红影一闪,却看不甚至清。
“师……”他出声想喊,又觉得这城中有人的可能性确实不大,怕是风吹动了帘子,又或是……其他?
这个念头出来,他的声音就顿住了。
然则,他并未想到,结界之内,外部一切均被隔断了,如何会有风?
看到石雕面前的一抹白影,绝尘子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将唐翳往地上一放:“这个小包袱,我原封不动给你送来了。”
沈缨目光在唐翳身上一扫而过:“不是让你们在外头静候,跑进来做什么?”
“我……”唐翳想着是自己闯下的祸,正要解释。
绝尘子抢先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这么换算,一刻钟不见你,便已好似有七八天见不着了。浑身难受寂寞难耐了,没办法,我只能遵循本心去找你了。咱们修道之人讲究随心随性顺其自然不是?唉,祖师的训诫不敢忘啊。”他嘴里说着,目光却先打量起沈缨身后的那座石雕,“啧啧,这雕塑,可真是有点意思。”
唐翳目光落在那石雕上,只看得一眼,脸上顿时烧起来,忙扭头不敢再看。
“这雕塑……好……”
“好什么?”绝尘子满脸坏笑看着他,“好雕工,还是好身材?”他将脸凑近了些,“唐公子好眼光么,一眼就看出对方好坏。”
唐翳满脸通红将他推开:“不……不要胡说……”
绝尘子故作惊讶道:“唉,胡说?,没有啊。我觉得这石雕挺好,不信你再看一眼?”他恶意的伸出手,捏住唐翳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石雕上。
唐翳挣扎着闭紧双目:“师伯……不要闹……非,非礼勿视……”
“你心中有邪念。”绝尘子一字一句悠悠说着,“倘若心清如水,自然思无邪,纵然美色当前也无动于衷,根本没有什么非礼不非礼,除非你心里就想着非礼的事情。”他唇角挑起丝玩味,“唐公子,我小瞧你啦,不错不错,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我……我……不是这样的!”唐翳忙红着脸朝着沈缨解释。
沈缨无语看了绝尘子一眼:“好了,别再闹。你不觉得这里有问题?”
绝尘子听得她问话,马上答道:“问题大了!”他抬手指着身前不远处圆塔,“建塔要么是为了改变风水,镇压邪物,要么是为了祭祀礼拜,再或者是用于战事瞭望。这塔对面的烽燧远高出塔顶,建塔用于战事显然不太可能。祭祀用塔一般会建在正东方,以供当权者参拜神明,然则这座塔却建在西南方。西南方属坤卦,坤卦是乃纯阴之卦,除非,这座城是女人当权的。”伸手不住摩挲着下巴,“《周易》有云,阳卦奇,阴卦偶。塔是阳的象征,一般只取奇数。况且天圆地方,圆塔象征天,又是朝上之物,向高发展理应要用天奇数,地偶数一般只用于平展之物。这座圆塔,处处不合阴阳,问题多了去了。”
沈缨颔首:“这座城虽不是女子当权,但却只有女子才能开启面前这座塔。”她手指指向石雕的双手,“这种雕塑和类似的祭祀仪式,我很久之前曾见过一次。那是一种很古老的巫术,需要祭祀者以灵魂作为交换条件,完成诅咒。它双手的位置,其实是一个祭台,只有年轻女子将心脏作为祭品放在其上,塔门才会打开。如果能撑到那一刻不死,完整说出诅咒,祭塔就会将祭祀者的灵魂收走,同时,诅咒生效。”
绝尘子满脸厌恶的望向那祭台:“用这么激越的法子去下诅咒,那得是多大的仇恨。”
沈缨不答,只道:“我猜楼兰的衰败与这里的结界、城内的诅咒都有关。”
绝尘子点头:“同意。不过,现下如何中止诅咒才是关键,总不能我们也按他们的祭祀方法,把心脏献出来吧。”
唐翳听沈缨说开启祭塔必须要以女子心脏为祭品,忙摇头道:“师父,你不可以……”
沈缨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绝尘子敲了敲唐翳的额头,接话道:“就是,你师父还没蠢到……不对!”他更正道,“你师父一点都不蠢!”围着塔门转了几圈,“然则要如何开启这个塔,倒是个问题。要么这样,女子的心脏是玄阴属性,我试着以玄阴之物为祭,看它会否开门?”
沈缨沉吟道:“巫术与正统的道术不一样,多半是与邪灵作交易。若我没猜错,这座塔里应当是镇压着某个厉害的邪灵。若不遵守规定或强行打破塔门,只怕会放出邪灵。一个被封印镇压的邪灵竟然能诅咒了一座城,力量不是一般的吓人。”
绝尘子耸了耸肩:“那只能另想办法了。不过……”他回头朝沈缨看了眼,“月牙泉的村民说过,他们先前也有人进过楼兰城,但是却并没有被困住。我想,这个结界是有缺口的。”
唐翳听说这结界会有缺口,先松了口气。他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后怕,担心自己打乱了沈缨的计划,令大家都困死在其中,出去不得。
沈缨侧头看了他一眼:“放心,纵然这个结界没有缺口,我也能带你出去。”转身朝那边方形紧挨着的三室宫殿走去。
唐翳忙快步跟上了:“师父,你要去哪里?”
沈缨脚步不停:“那里应当就是楼兰皇殿,皇家宫闱多设史官,说不定有相关记载。”
沉重的金属宫门,即便被风沙打磨得失去光泽,亦依旧不失富丽与堂皇。
沈缨扣住门环,运力朝外拉开,一股寒气扑面。
唐翳下意识紧了紧胸前的衣襟。
这宫殿四壁均贴着打磨平整的黄铜贴片,耀眼而又奢华,斗拱的圆顶上以蓝宝石贴片做为装饰。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便如天上明月般,熠熠生光。
地面铺着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沈缨皱眉看着一路延伸而上的玉莲花:“这些玉莲均以蓝田暖玉凿成,取其步步生玉莲的含义,即便赤足在上面也倍觉温润。如此穷奢极欲,可见当年楼兰国之盛况。”
唐翳头一次见如此穷工极丽的地方,被这宫殿的装潢震慑住,怔了半晌才道: “书上说,帝室宫闱,均是民之脂血……不想在这边陲之地,也是如此……”
背后,绝尘子长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是个书呆啊,若没半分好处,谁会抢着去当皇帝。”伸了个懒腰,“这个地方,若是没有结界,施个五鬼运财之术,倒也发了。只可惜啊,人活一世,这些死物却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半倚着门,嘴角微斜打量着殿里的环境,“皇权过眼烟,富贵一时荣。倒是这些金银铜铁的死物长长久久,平白惹了后人笑话。”
沈缨静了片刻:“你说得对,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这些权贵地位……只可惜世人喜欢作茧自缚,有时候,一目之障,就再看不清。”
绝尘子咳嗽两声:“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倘若真是全无牵挂,人活着反倒无趣了。说来,即便是神,也不可能无欲无求。”
沈缨没有接话,只道:“这里应当是议事厅,我们往偏殿去看看。”
从议事厅出来,左右两侧均是偏殿,一为寝宫,另一侧则为典室。
典室里头,整齐排放着一列又一列的书柜,上面竹编的、丝帛的、纸制的书籍琳琅满目。尽头有一幅挂画,画上的女子头戴洁白的裘帽,一身雪色长裙,面容精致姣好,眼睫极长,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
唐翳随手翻看着些书籍,发现均是看不懂的文字。
沈缨抬眼看着那幅画,淡褐色的瞳略微收紧,露出几分尖锐。
“可惜了。”绝尘子站在她身后,“卿本佳人,奈何尘封画中?”抬手,一道金光打入画卷。
画像上的人影渐渐立体起来,越来越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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