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沈缨皱眉:“你何必惊扰他们。”
绝尘子摸了摸唐翳的脑袋:“这里的房子虽然破了点,总比帐篷挡风。你那小徒儿一会用药时要避风邪,我这是为他好。”
沈缨听他提到唐翳,便不再言语。
只见远处一小群人簇拥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快步走来。
适才那拿扁担的男人领路走在最前头,指着绝尘子道:“就在前面了。”
那老者拄着龙头拐,脚步虽蹒跚,但精神却还算矍铄,料想就是这个村的村长。他在众人的搀扶下,人未走到,就先嘶着嗓子喊:“几位就是要替我月牙泉村求雨除妖的高人吗?”推开旁边搀扶的人,颤颤巍巍朝着绝尘子走过去,“我听大壮说,几位高人刚替我们村子除掉了滋扰村子的妖物?”
绝尘子迎上几步,一脸谦恭:“高人不敢当。我等只是尽了修道之人的本分罢了。如今妖物已除,我等也不便再打扰各位休息……”
村长不等他说完:“高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诸位能解我月牙泉村之困,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听大壮说有位小高人受了伤,我们村子别的东西没有,为几位提供一个下榻之处还是可以的,但望几位千万不要嫌弃村子鄙陋。”
绝尘子躬身道:“居士客气了,吾辈本是清修之人,起居吃穿自然一切从简。”
村长脸上露出喜色:“既是如此,几位请跟我来。”
下榻的房子是间半旧带了小庭院的砖瓦房,虽算不得顶好,在这个常年缺水的村子里,却已经是首屈一指的了。
更难得的是,院子里居然还有一口井,井水虽然并不充盈,但也没有枯竭。
村长哑着嗓子道:“此处平素里是老朽的居室,这口井,也是我村子里头剩下的唯一一口井了,村子条件艰苦,让几位高人受委屈了。”
沈缨淡然摇首:“理应是我们叨扰了诸位清净,阁下言重了。”
村长忙道:“几位肯千里迢迢解我月牙泉村之困,咱们尽这点绵力算得了什么,今后求雨之事,若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几位也只管提。”
绝尘子笑道:“那是自然的,只是我那小徒儿带了伤,修复地脉疏通水源之事,或许要缓个一天两天。”
村子迭声应“是”,又道:“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领着一行人退出去。
沈缨举目打量了下这房子,只见庭院与居室之间的台阶建得甚高,料想是为防风沙之故。她怕唐翳双目不便,会被这台阶绊倒,牵了他的手:“进去罢。”
屋内陈设家具不算繁复,却也不简陋。
里头设了神龛,供了三清。
香炉上满是积灰。
看来这位老村长,倒是笃信神明,日日焚香。
顾芫沅在外头走动之时尚且不觉得如何,此刻见了床,却顿感疲累,浑身酸软,无论如何都挪不动道了,只与沈缨他们道了声谢,便自觉选了个最小的房间,连衣服都懒得换去,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沈缨看唐翳身上狼狈,有心让他去盥洗,只是村子只有一口水井,乃全村人性命所依,要来打水洗澡未免铺张,便只取了储物符中自带的饮用水,催他洗干净手,又擦过头脸,换了衣服。
绝尘子取了四个药盒:“这四种药,均可解毒,要怎么用就随你了。”
沈缨将那四盒药逐一打开看了。
“用哪种药比较好?”
绝尘子无所谓道:“都一样,差不了多少。”
沈缨摇头:“话虽如此,药用到眼睛上,也得仔细些。”
绝尘子耸肩:“你的药都是好的,不拘哪个。”随手把玩这些药盒子,“我只是心里有些泛酸气,若受伤的人换了是我,你会如何?”
沈缨淡淡道:“你若受伤了,我自然也倾尽全力。”
绝尘子撇了撇嘴,也不知是笑还是无奈,拿起个银盒:“紫青玉芙蓉,药效温和些。”
沈缨拔下头上的素银簪子,将药盒的药膏挑出来,均匀抹在根干净的丝帛上:“温和便足够了。”
手指勾住唐翳的下颌,将他的脸扶正了,把药带轻按在他双目上,再仔细系好:“眼伤不宜见风,你这几日暂且将就罢。”
她下手甚轻,只是打结的时候,力道稍紧。
唐翳顿觉得双目刺痛,如遭电击,肩膀哆嗦了下。
这些细微的反应被沈缨一丝不漏收在眼底:“紧了?难受?”
唐翳忙摇头:“没事……”耳畔听到沈缨收拾东西,整理床铺的细微声响,摸索着站起身来,“师父,我来收拾吧……”
绝尘子倚着门,凉凉说了句:“眼睛都已瞎成三瞎猫了,就踏实歇着罢。”
唐翳尴尬的站在原地不作声。
又听沈缨对绝尘子说道:“你去帮我把水倒了。”
“好咧。”绝尘子爽快应声。
很快,有脚步声和泼水声响起。
唐翳原地站了有会,忽觉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到床上。紧接着,柔软的被子裹了过来,带着些熟悉的花香气。
“师父。”唐翳躺在床上。
此刻,他失去了所有的视野,感觉到沈缨要走,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伸手出去,却抓了个空。
然后,掌心一暖。
沈缨抓住他的手,塞回被窝里去。
“累了这些天,没事就歇下吧。我就在你隔壁,若察觉有什么异样,或是觉得难受,即刻喊我就是。”
唐翳轻“嗯”了声:“师父,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沈缨伸手在被子上轻拍了拍:“病去如抽丝,急也急不来,休息好就是了。”
接下来几日,沈缨白天与绝尘子一同出去修复地脉,晚上抽了空给唐翳换药后,又在附近巡查,看有无残余的妖气。
沙漠白天日头极大,绝尘子便指挥了村民夜里方才出来,疏通河道。
唐翳双目不便,绝尘子与沈缨又在忙,喂养金雕的活就只能托了顾芫沅。
顾芫沅听说唐翳要托她喂养金雕,遂将他平素里用的鹰食全数扔了,撇在沙地里,自行以烈焰草重新调制了饲料。
一开始,金雕还强撑着,坚持除了唐翳外,其余人喂食均不去吃。
无奈顾芫沅身上的烈焰草正是它最爱的,加之顾家人惯于御灵,一开始喂食,总是选在唐翳身侧不远,渐渐的再拉开距离。
如此过得几回,金雕与她熟了,就不再隐忍拒食。
在顾芫沅一轮精心喂养下来,金雕体内开始结出金丹,渐渐可以喷出小股三昧真火来。
顾芫沅闲来无事,又索性在村子外头,驯养起新收下的巨蝎。
她怕巨蝎体型庞大,惊扰村民,每次都选在离村子有好些距离的地方进行训练。
巨蝎先前一直受制于楼兰祭司,每次私自逃跑,均会受楼兰祭司以玄阴之火焚体之苦。久而久之已成习惯,纵然楼兰城摧,也不敢太过远离。
顾芫沅初时将它放出来,巨蝎身体得到自由,就拼命想往城中方向跑。无论顾芫沅以何种方法炮制,甚至直接以顾家特制的御灵鞭鞭打责罚都无济于事。
顾芫沅连驯几日,均不得其法,又不舍得下狠手,生怕将巨蝎弄死,蓦然想起楼兰权杖有驯兽奇效,灵机一动,索性将权杖拿出来试试。
巨蝎认得权杖是楼兰大祭司旧物,摄于旧主余威,不敢再反抗,乖乖的俯首听从号令。
顾芫沅心中得意,索性直接以权杖指挥巨蝎进行各种动作的训练。
若做得好了,便给一个丸子,若做得不好,则以权杖击打头部。
一来二去,偌大巨蝎总算被她训得服服帖帖,只要顾芫沅一个挥手招呼,便马上能心领神会,或是进攻,或是防守。她心中得意,又给巨蝎起了个名字叫作“咻咻”,兴高采烈的要去向唐翳炫耀自己的成果。
唐翳在屋里待了几日,正想要出去走走,听到顾芫沅相邀,便让她先在外头稍等,自己摸索着起身去换衣服。
他双目不便,穿衣梳洗这些日常动作现下要做起来就比常人要慢得多。
顾芫沅在门外等了半日,不耐烦了,又连催几次,均得不到回应,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唐翳一手扶着头冠,另一手正忙着去摸索放在桌面上那根用来固定发冠簪子。听到门响,手上一松,发冠顿时掉了下来。
顾芫沅头次驯服了这么大的妖兽,内心正是无限雀跃的时候,急不可耐的拉起唐翳的胳膊:“哎呀,别戴了,这就走啦。”
唐翳只用头绳简单束了下头发,就被顾芫沅拽着强行拉了出门,本能要挣开她的手:“顾姑娘,我自己能走。”
顾芫沅个头虽小,力气却比唐翳想象的大得多,又是个急性子,看到唐翳挣扎,还以为他要反悔不愿出去,情急之下,伸手硬扯,一下扯掉了他的头绳。
唐翳“哎”地一声,还没来得及推开她的手,满头黑发就散了下来,狼狈披了一肩。唐翳只觉得这般披头散发实在不成体统,忙低头弯腰摸索去捡头绳。
“喂,在这呢。”顾芫沅随手帮他拾起了,“你慢死了,我帮你梳头发算了!”
唐翳听说,忙退了一步:“……不,不必。”
顾芫沅偏扯了他衣袖,将他往凳子上一按:“哎呀,我等不及。不要你在这边啰啰嗦嗦的。”
唐翳马上站起身来:“姑娘!这般于礼不合!”
顾芫沅不耐烦道:“什么礼不礼的,反正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伸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开口闭口都是礼法,这些东西,我师父说俱是世俗人酸腐的成见,对我们学道的弟子来说,统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看你不方便,帮个小忙而已,别狗咬吕洞宾!”
她说完,将头绳往桌上一扔,气呼呼的抱了胳膊,扭头转到一边去。
唐翳被她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也知道修道之人向来随性,只是心中仍是觉得这般拉扯不妥,快手快脚将头发重新挽起:“顾姑娘,你生气了?”
顾芫沅嘟嘴道:“我有什么好气,你不让我帮忙,我乐得自在。”瞪了他一眼,“按你这么着,纵是你瞎了,想来也不必我扶着,免得伤了你高贵的礼法,不如我去拿根绳子,一人牵一头,扯着你出门?”
唐翳点头:“如此最好。”
“你——”顾芫沅本来只是赌气这么一说,不想唐翳竟同意了,一怒之下,便真取了根绳子,一头丢给唐翳栓在腰带上,另一头由她自己牵着,拉出门去。
接连几日,顾芫沅均是如此带唐翳出门,她本没什么事情可做,现下倒是多了一事,叫作遛唐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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