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翳问道：“所以，师伯想将鲛人之泪送给师父当贺礼……希望师父容颜永驻吗？”
绝尘子白了他一眼：“肤浅！我与你师父均是清修之人，对区区一副皮囊自然不会计较。况且，我喜欢的是你师父这个人，便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的。不过……”他话锋一转，“相传氐人族之所以能够驻颜而且创口愈合能力异常惊人，是因为族中有一座活的红珊瑚塔。”
“难道，师伯想要取这座红珊瑚给师父作为贺礼吗？”唐翳轻摇了摇头，“珊瑚既能有如此的功效，于鲛人而言，定是十分珍贵的，若要强行取走，他们怕是不会应允。”
绝尘子无语扶额：“我怎会有你这么笨的一个跟班！氐人族隐居渤海向来低调，数百年来与人和平共处，均相安无事。这次公然袭击渔船，其中必有因由。悬赏令是海上的渔民发出的，他们用作悬赏之物居然是鲛人之泪。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唐翳认真思索片刻：“是渔民和鲛人起了争端吗？”
绝尘子拢着袖子，意味深长地一笑：“卿本无罪，怀璧其罪。这样的机会，我是断不会错过的。”
唐翳一惊：“师伯，莫非你要……”觉得趁火打劫四字并非好词，唐翳生生顿住了言语，改口道，“争端一起，必然会生杀戮，我们怎可……”
绝尘子睨了他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要趁乱借机抢东西吧？”
“我……”唐翳为之语塞，如绝尘子所言，他一开始，就没往好的方向去想。
绝尘子目光尖锐，一副早已看透的神情：“我不过是想借这张悬赏令为由头，名正言顺的介入其中，平息干戈罢了。”补充了句，“当然，帮这样的忙也不能是全无条件的。”一指戳在他的额头上，“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唐翳轻道：“师伯……思虑周到，自然想得比唐翳周全的，是我失言了……”
绝尘子得意炫耀：“我要将昆山的凉玉，渤海的珊瑚以及不周山的夜石，再以炼金之术取其精华，融合成最好的材料，然后制一张九曜淨天符送给你师父作为贺礼，想来她是会喜欢的。”他目中闪着光，“我给她的东西，自然要是最好的。”眼角余光瞥在唐翳身上，脸色忽然一变，“哼，只是有些便宜你了……”
唐翳不知他情绪切换为何如此之快。
犹自叹息：师伯如此大费周章的替师父准备生辰礼物，可见是十分用心了。可我却差点连师父生辰都不知道……
用力握了握拳，他抬头：“师伯，那你说，我该给师父准备什么好？”
“你？”绝尘子瞟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娃娃，就不需要准备了，你这次帮了我，便也算是给你师父准备礼物了。”
唐翳“唔”一声，不再言语，心里却想着：师父待我极好，我是无论如何也该尽一份心的，只是不知道该准备点什么好……
他并未思量多久，身上的空乏与饥饿感便阵阵袭来，生生扯断了他的思绪。
绝尘子的神行术虽可以带人，被带之人也无需消耗真气，然则却这种法术却是极损人体力的。
原因在于，甲马只能提速，真正在施行法术的两个人，四条腿却是真实在地上狂奔。
这种法术若非身强体健之人，往往一刻钟都吃不消。
唐翳头次被他带着，不适应这种急遽消耗体力的方式，顿觉饥渴难忍，眼前发黑。强忍着脚上的钻心剧痛，他挪动步子：“师伯，我饿了，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绝尘子正毫无目的的在东莱城内闲逛，听到他说话，便停下来，仰头看了看天色：“嗯，这个时辰确实是吃饭的时辰，人也该是在这个时辰吃饭了。”
唐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他一连走过好几家酒楼都不停步，只当他仍要挑好的：“师伯……我真的饿了，要不，我们先随便吃点吧？”
绝尘一言不发，仍在迈步往前。
又接连过了几家小饭馆，唐翳实在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告饶：“师伯，我真的走不动了……”
绝尘子幽幽叹了口气：“唐翳，有一种人，明知到了饭点，却仍不会去吃饭，你可知道是哪种人？”
唐翳茫然摇头。
绝尘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没钱吃饭的人。你师伯我向来两袖清风，出门怎么可能带银子？！”
唐翳无语，愣了半晌：“我有带银子……”
绝尘子抬手指了家酒楼：“那你还不赶紧去请我吃饭？做小辈的，怎的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啧，你这般不机灵，带你出门可真是不省心。”
“哦……”
唐翳在酒楼里点了几个最普通的菜式。
绝尘子倒没怎么挑剔，只让店家再加一壶杏花酿便罢了。
一时饭菜端了上来，唐翳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悄悄检点了下身上的银子。
他这一趟出门，银子带得并不多。
从前跟随沈缨出门，衣食住行这一类事情，沈缨从未让他操心过。这次跟着绝尘子，他虽留心带了点银子，却没想到这一趟会去得这样远。
记得绝尘子说明日要出海，那大概便是要租船了。
唐翳捏着锦袋里几锭细碎的银子：这点钱，估计不够租条船吧。
“师伯……”
绝尘子双腿架到窗台上，正惬意的端着杯酒赏月：“干什么？”
唐翳如实道：“我出门并未带有太多银子，明日若要出海，钱怕是不够……要不，我传讯给师父，让她送一点……”
他话未说完，绝尘子立马放下酒杯：“给人备生辰贺礼，岂有反过来问对方要银子的道理？！出海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不必你来管。”将杯里的酒喝干了，他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扫过楼下灯红酒绿的长街，那是城中有名的花街，只要出得起银子，就买得到醇酒与美人。
“这几日，你只要打点好你自己的吃喝便好。”
“哦……”唐翳又扒拉了口饭，忐忑问道，“那我们今晚住哪？”
绝尘子将酒杯往身后一抛，目光注视着对面街口那些衣裙冶艳，打扮明媚迎来送往的姑娘。
“都是男人，住哪不是住，现在天气也暖和些了，随便找个角落就对付过去了。”
唐翳半晌没作声：“可我……”他并不是对衣食住行挑剔之人，只是脚底下肿胀愈发厉害，疼得只想赶紧放进热水里头泡一泡。
绝尘子睨了他一眼：“怎么，出门在外，你连这点苦头都不能吃？从前你师父疼你，才愿意花大把银子照料你。然则，你当你师父的银子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修行向来不是件轻松的事，到了我这里，可不惯着你。”
唐翳咬牙不作声。
绝尘子的话，恰好戳到他心头最敏感的点上。
“不必你来惯，我定会慢慢变得强大起来，不必师父再来费心照顾我！”
绝尘子一副乐得观戏的模样。
唐翳道：“等会我先去海滩找个没人的地方……洗澡换身衣裳，之后如何落脚，都跟着你。”
绝尘子挑眉：“你用海水洗澡？”
唐翳想了想，反问道：“不行吗？”他自小住在山上，头一次到海边来，虽在书里看过关于海的描述，但对海水的概念却仍很模糊，只当与寻常的江河无异。
绝尘子点点头：“行！”凑近了些，“你见过腌咸菜吗？”
唐翳不明所以。
绝尘子摇头：“你难道不知，海水是咸的？”
唐翳茫然道：“海水……为什么是咸的？”
绝尘子面无表情的拊了拊掌：“很好。”将最后一点酒喝干，招手叫了店伙过来，“小二，跟你打听个事。这城中，哪里有道观可以挂单？”
店小二看了眼他身上的道袍：“我们城中只有一座长生观，只是废弃许久了，而且位置有点偏……”
绝尘子随手把玩着桌上的一双筷子：“东莱偌大的城池，难道只得一座道观？”
店小二赔笑道：“道长息怒。我们这个地方近海，俗话说靠海吃海，所以……我们自然是更多祭拜海神娘娘了。”
绝尘子狭长的桃花眼微眯了眯：“海神娘娘又是个什么东西？”
店小二道：“海神娘娘是我们这一带的守护神，但凡出海打渔经商之人，无不信她的。”
绝尘子点点头：“很好，一会，我也去瞧瞧。”下颌朝唐翳微微一抬，“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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