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市的冬天极少下这样大的雨,噼里啪啦的雨点连同沉重的黑夜将周围的其余一切声音吞没,夜雨中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亮起不属于它的微光。
谭奚玥冻红的右手举着手机照亮脚下铺满尘埃的水泥阶梯,在阶梯上赫然有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她顺着脚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着发出微光的楼层走去。
寒冷的冬风在空荡荡的屋里和走廊之间徘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仔细听,在这凄楚的呜咽里还夹杂着一声声沉闷规律的敲击声。
在走至发出微光楼层前的最后一级阶梯前,谭奚玥已心如擂鼓,她紧了紧右手的手机,深吸一口气踏了上去,在她刚刚站定时,一颗球状物从昏暗的屋里一路滚了过来。
球状物停在了她的脚边,占满尘土与鲜血的不规则表面赫然是一张人脸!瞪圆的双眼里满是惊恐与不甘。
是他?!!
看清地上人头面貌的谭奚玥瞳孔一缩,迅速扭头逆光看向右手边的屋里,一凶手侧身站在屋子的正中央。
黑色宽大的雨衣将他的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戴有手套的左手握着一柄斧头,暗红的血珠顺着斧头的刀锋与飞扬的尘埃一同落地。
而在凶手的脚下趴着已脱去上衣的被害者躯体,裸露的背上是纵横交错的鞭笞伤痕,双手也被斩断随意丢弃在一边。
谭奚玥屏住呼吸,悄然移动右脚做好逃离准备。
屋内的凶手似乎被她这细微的动作所惊扰,缓慢向着谭奚玥转过头去。
可他身后恍恍惚惚的白色光芒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亮,刺目的亮光盖过所有物体令谭奚玥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都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窗帘被哗啦一下拉开,灿烂的阳光一下倾泻进了屋里。
躺在床上的谭奚玥皱了皱眉,从被窝里伸出右手挡在尚未睁开的眼前,好让自己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阳光。
“妈?”清醒过来的谭奚玥发现这道在她屋里忙进忙出人影的正是本应该在外婆家的谭素歆女士,“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按照道理来说,就算是要回也得是下午才对。
“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饿死?”谭素歆伸手隔着厚厚的被子拍了一下谭奚玥,“快起床,面已经煮好了,趁热去吃。”说完就走出门去,还贴心的替她关上了门。
谭奚玥看着合上的门笑了笑,躺着伸了个懒腰才撑着坐起了身子,她扭头看向明净的窗户,在光照下,微不可查的尘埃有了舞动的形状。
“真是越来越诡异了……”谭奚玥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忍不住叹息一声,“差一点就可以看清他的模样了。”
那连环凶杀案的……真凶?好像也不对……
她拿过手机打开天气预报,从后天起江阳市就会开始下雨,大概维持一周的时间,而30号周六预报显示大雨。
咕噜~肚子传来一声抗议,谭奚玥回过神一掀被子起床去洗漱了。
谭素歆最出名的就是一手厨艺,在一众亲戚邻居里无一不夸她,尤其是鸡汤面,是谭奚玥从小到大吃不腻的那种,所以她在附近开了一家早餐店。
“等会儿我要去买点菜,明天要开店了。”谭素歆一边说着一边清理着灶台。
“嗯。”谭奚玥慢慢吃着碗里面条应了一声,“妈,我等会儿要去趟江阳市公安局。”
正擦着灶台的谭素歆手一顿,转身满眼担忧地看向谭奚玥,“没关系吗?”
在谭奚玥父亲殉职后,她曾一度伤心了很久,并因此陷入了抑郁,这也是谭素歆断绝和那些市公安局人来往的原因,除了几个老相识偶尔会聊起几句。
这次她提前回来也是收到了谭奚玥在文化广场惹上麻烦消息的原因。
谭奚玥喝了一口香浓的面汤,然后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抬眼看向谭素歆,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去那儿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就前天平安夜看见个渣男打人,做个笔录而已。”
“那你快去快回。”
“好。”
谭奚玥将面汤喝完,洗好碗筷就上楼准备换衣服。
在换衣服前,她打开电脑将昨天画好的插画发去给了嘉行的编辑呦呦,还有一句留言:【呦呦,这次捐的书我想同样捐一份给未来福利院,所需要的钱我个人出就行。】
关上电脑,谭奚玥穿上白色的羽绒服,背上她常用的机能包坐上了车,车子启动前,她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消息,最后翻到与盛珣玗的对话框。
对话框停留在昨天谭奚玥给盛珣玗的回复:【好。】
她想了想还是给盛珣玗发去了消息。
嗡——
手机地振动惊醒了趴在桌上补觉的盛珣玗,他在桌上用手撑着微微泛疼的额头,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抓起桌上水杯中一口气将水饮尽才稍稍平稳了一下情绪。
他盯着空荡荡的杯子出神地回想着刚刚的梦境。
又是同样的场景。他躺在家里的床上迷迷糊糊地半夜醒了过来,借着柔和的小夜灯看见床边站着一道人影。
这人正是应该还因平安夜在文化广场寻意滋事而被关着的赵坦。
但此刻他立在床边,浑身湿透,脸色惨败,曾经趾高气昂的模样荡然无存,只是沉默地看着躺着无法动弹的盛珣玗。
盛珣玗转动目光,从赵坦的头顶一路往下看,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右手上。
赵坦的右手中握着一节红绳,红绳上绑着一块样式拙朴的椭圆形玉,玉上隐隐约约可以看清是刻了一只小鹿。
紧接着桌面上的手机传来一声振动,将他从令人窒息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盛珣玗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中的空杯子放下,迅速扯过一张便签纸在上面画下了他在梦里所看见的线索,然后才放下笔看了一眼手机信息。
谭奚玥(可疑):【我现在就出发来局里。】
“这么快?!”
盛珣玗按灭了手机,借着黑色的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的情况,不仅是满脸困意,还有因熬夜疯长的胡子,然后立即起身直奔洗手间。
谭奚玥将车停在江阳市警局门外,拿好东西下了车。在徒步走到警局门口时,她停住了脚步,再次来到熟悉的地方,一时间让她心中感慨万千。
“真是好久没回来了。”
当谭奚玥走进大厅时,里面空荡荡的,一眼看见盛珣玗就站在那儿。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盛珣玗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
谭奚玥暼了一眼他发梢上挂着的水珠,面不改色道:“我也没想到盛警官居然会因为这件事喊我过来,是还有不清楚的地方?”
这事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不是说研究了一晚上监控?从头到尾她与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关联才对。
盛珣玗听出了谭奚玥的意有所指,目光不敢直视她,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赵坦说他的手被你砸伤了,需要你赔偿与道歉。”
谭奚玥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一声,“果然人渣就是不要脸,那他给被他打、被她辱骂的女士赔礼道歉了吗?”
“经过法医鉴定,他那手连轻伤都算不上,所以你放心。关于那位女士,等会她也会来警局,到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看看是怎么回事。”盛珣玗说着打开了询问室的大门。
谭奚玥一路跟随着他,但却在门口这儿停下了脚步,“我和这个案子并没有什么关系,盛警官不应该邀请我旁听才对。”
“不,恰恰相反,我觉得它和谭小姐密不可分,就算站在这个案子之外,谭小姐也是目击证人,不是吗?”盛珣玗向着询问室里做出了个请地动作。
在这件事上,他总是看起来似乎底气十足。
对此谭奚玥无可辩驳,可真要说目击证人,那天围着看热闹吃瓜的哪一个人不能是目击证人?她只好抿着嘴点了点头走进询问室。
询问室里只有一名面容可亲的女警,谭奚玥对她毫无印象,应该也是之后调来这儿的。
说是做笔录,事实上更像是走个过场。面对女警的每个问题,她都回答得从容不迫,毕竟广场上的监控加上在场那么多的目击者都可以替她的一言一行为证。
“为什么会向赵坦丢那个苹果呢?”
“我看他有些神色不对,看上去十分紧张,手藏在鼓鼓的口袋里,我担心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暴起伤人。”
女警对谭奚玥的询问到这就结束了。
谭奚玥整理了一下衣物推门而出,在门口坐着的盛珣玗和一名身着黑色羽绒服的女人迅速就站起了身。
她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平安夜那天被赵坦打骂的人。
“这么快?”盛珣玗有些意外,紧接着向女人和谭奚玥相互介绍,“这位是陈榆,陈女士,赵坦的妻子;这位是谭奚玥,谭小姐。”
谭奚玥暼了一眼盛珣玗,然后看向陈榆。
陈榆很瘦小,加上冬天裹了羽绒服的原因,上半身略微臃肿,导致双腿看上去就像尖尖的圆规,枯黄的头发下是一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家暴?这一点倒是对上了凶手的行凶条件。
如果陈榆是赵坦的妻子,而梦中的凶手真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那么按照他的之前惯例,陈榆也会有危险。
谭奚玥捻了捻手指思考着要如何提醒盛珣玗。
陈榆看见谭奚玥很激动,捧着手中的纸杯向她欠了欠身,“真的非常感谢那天谭小姐出手相助,不然真不知道我们家老赵要犯下什么滔天大错。”言语神情之中是不掺假意的感激之情。
谭奚玥虚扶了陈榆一把,声音坚定道:“如果你要起诉赵坦,我愿意出庭作证。”
说完这番话,她明显看见陈榆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亮了亮,但紧接着就暗淡了下去变作苦笑。
“哪至于起诉啊。”陈榆躲开目光垂下头,“他之前不这样的,就是那天喝太多了,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就像是在勉力说服自己相信这番话。
陈榆不是不想起诉,而是不敢,或是有别的原因。
从陈榆的反应来看,谭奚玥很肯定自己的猜测,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盛珣玗,盛珣玗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欸?奚玥?!”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个谭奚玥耳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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