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身份与思想错位,懂得太多却改变不了,很痛。
(一)喜酒当伴郎,酸水嘴里咽
思恩府土司衙门那日挂的红绸,比三月三苏木天然染色的糯米还红,红得跟刚宰的猪血似的,刺得陆风眼睛生疼。唢呐锣鼓吵得耳朵发麻,他端着那对镶金边的酒杯,一步一步挨近穿大红袍子的陆明。杯里头黄酒晃晃荡荡,照见他自家那张笑脸——温温顺顺,老老实实,还带点子替兄弟开心的憨样。陆明那仔,鼻孔都要翘上天去!眼珠子黏在边上的新娘子身上——韦倩倩!南溪边那个讲要给她摘一辈子木棉花的妹子,如今凤冠霞帔,成了别人的岚婆(老婆)。
“明哥!明哥,嫂子,白头到老啊!”陆风声音平得像府衙门口那口老水塘。手指头稳稳托着杯底,热乎乎的。哪个懂他宽袖筒里头,另一只手的指甲早就抠进掌心肉,压得掌心泛白,一股子铁锈味闷在袖笼里。陆明接酒杯,手指头“不小心”刮过陆风手背,那眼神深处,闪过一星子陆风认得又认不得的鬼火,像是发现了什么好耍的动物,想喊人一起看又不敢明讲,火大!陆风心头“咯噔”一下,心里。胃里、翻江倒海,嫩黑,恶心,脸上那层笑皮硬是没动半分,只把一股子寒气死死摁进眼底最深处:“老子要是爬出这窝烂泥塘,有朝一日,定要你陆明看看,老子不是要去北京,是北京来的!”
这把火,这把刀,这窝囊气,是那道翻不过去的鸿沟——土司历代定死的规矩,下辖所有人不得随意流动到处乱走,就是出行限制。这老个野像只盘在深山老林里几百年的老蜘蛛,吐丝结网,罩得严严实实。对底下这的农民,就是搞愚民策!不准识字,绑死在巴掌大的地里,生老病死全看挂在他老爷手掌心。只有网正中间那些血脉金贵的,像陆明这号嫡亲、直系仔仔们才能在南阳书斋闻着墨香,学那套骑在人脖颈上牧民统御的本事,还能送去桂林府沾点官气,学习科举知识,搏个功名。他陆风算哪根葱?不过是这蜘蛛网上沾的一捏捏露水,全仰仗着祖宗十八代沾点土司血脉余亲,又家住书院附近,加之书院需要研墨,打扫之人才能在书斋角落里,沾点墨汁子,学点不轻易间遗漏出来的知识。不过也因此,可以悄悄上书院的书阁看一些对族内学子开放但不外借的书籍,这么算还是很好的。
“不要碰那些书,那是少爷们看的,再说了你看得懂吗”
“字都认不全吧,装模作样,倒把书页都摸脏了”
“听我的,我们不是那个命”
“你这么读书,他能吃饱吗,好好搬砖才是要紧事,才有饭吃饭都吃不饱,脑子不够用的”
“要是被发现看了不该开的,你说是你读书跑得快,还是府兵跑得快?”
话里有叹气,有劝诫,有拖拽。
陆峰沉默不语,他听出来了,这先是从归属权上入手偷换概念,再从个人能力入手制造缺陷搞心态,更进一步搞宿命论进步突进,然后伪装庇护,最后终极威胁。
藏书阁管事的老莫每次发现他在看书都会这么说几句;他们熄灭自己的灯,也不允许别人点燃火把,宁愿所有人都困在黑暗里,这个叫隐形攻击。
(二)摆脱枷锁,获得民籍,论户口的重要性。
直到那股子风,卷着异地官腔和盖着大红官印的告示,吹散了思恩府捂了百年的瘴气。“改土归流”、“编民齐户”——朝廷的刀,终于架到土司脖颈根上!府城街上,新来的知府衙役扯着嗓子,用夹生的西南官话,指着着告示,敲锣宣读政策,喊得喉咙冒烟,只有来点龟苓膏才能下下火这种。底下那帮人呢,个个眼睛鼓得像铜铃,一脸茫然且懵懂,脖颈不约而同地向前倾,眼睛里浮动着相似的困惑。有人半张着嘴凝视,他们祖祖辈辈当牛做马,骨头缝里都刻着“认命”两个字,土司老爷的“恩情”和积威,比皇帝佬儿远在天边的圣旨实在多了,相比这些遥不可及,随时异化流变的政策,没有直接给钱,给饭吃更简单粗暴实际且可感知,对此种在纸面上,不可触摸感知的事,他们早已习惯。此景此景,固成一片沉默的雕塑群。
陆风盯着告示某行字,反复扫视确定,眨眼;后排有个男人突然笑咳出声,笑咳声在凝固的空气中划出裂痕,前排的陆风顺着声音,扭头看过去,只见人群中,站着岑英,瞳孔里跳动着希冀的火苗,两人相互微微颔首,瞬而轻轻向右摇了一下头,然后微闭眼睛点了一下头,眼神确定;继而试图从彼此脸上确认自己是否过度反应,却只看到更多镜像般的茫然。
陆英稳坐钓鱼台,就耍一个“拖”字诀,阳奉阴违。那些耳朵灵光、听懂官话、闻着点腥味的农民,也只敢躲进被窝里,咬着自家老婆孩子的耳朵根讲两句,讲完立马吓得缩卵——土司的耳朵长,眼睛毒!
只有府衙周边几个胆肥的,看懂了告示背后的通天梯。陆风混在头一批涌去登记的人堆里,那根糙得像吗喽爪子一样的手指头,在“民户”那本册子上摁下红指印的刹那,一股热气“噌”地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看不见的缰绳,“咔”一声,断了!流动?考试?…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他手板心!
更炸裂的消息,紧跟着就甩出来了。新来的周知府,人瘦得像根竹竿,脸上带着京城大官才有的那股子精明气。这老哥,人尖得很,上来就借力打力,搞“分化”!一封奏折直捅皇帝佬儿枕头边,硬是为这山旮旯求来一道特旨:恩准思恩府有点墨水的人,跳过童子试,明年直接去桂林考乡试,经费朝廷出!确有才能,考中举人,马上给官做!这道旨一下,思恩府有点知识的人,人心暗流涌动,心里分化成两派,一派是忠诚于陆家,一派是要脱离陆家。这政策,明面上是选后生仔里点灯熬油读书厉害的人,暗地里,知府那双老鹰眼,早就不看书本不合当下实际得玩意了,死死盯住那些跟土司陆英有旧仇、挨排挤、挨卵的本地大户——岑家、韦家、王家。名单偷偷摸摸送到两广总督手上,这是知府精挑细选的“报仇刀”!他们家搞事情败落了,现在又能翻身,肯定对朝廷感恩戴德,变成插进土司老鬼心窝子的钉子!紧跟着,又抛出四个“恩荫”名额,算是给土司旧部一点甜头塞塞嘴。陆明、陆束(土司侄仔)、覃澜(土司老婆屋头的)、农宇(土司心腹的仔)名字亮堂堂挂在榜上。就为抢这四个香饽饽,土司那帮旧部早就自家咬得头破血流,老交情碎了一地,那场面啧啧啧,比巴马香猪抢食还过瘾,也就只有陆川能比一比这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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