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风裹着商圈里浓郁的香水味，吹得林疏桐的白色连衣裙贴在后背。她坐在爸爸的电动车后座，双手死死按着车筐里那封红色录取通知书，华清大学的校徽像一颗滚烫的星，透过信封烫着她的指尖——这是爸爸瞒着她，偷偷加了二十个夜班换来的庆祝，也是她藏在笔记本里三年的心事，终于有了具象的形状。
鎏金餐厅的旋转门缓缓打开时，林疏桐下意识地攥紧了爸爸的衣角。门口的门童穿着笔挺的西装，白手套擦得一尘不染，而她的帆布鞋边缘还沾着早上赶公交时溅到的泥点。走进餐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她眯起眼睛，空气中飘着的黑松露香气让她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这是妈妈去年在折扣店给她买的，裙摆处已经起了一层细毛。
亲戚们早已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进来，七嘴八舌地夸赞声此起彼伏。爸爸笑着把她推到座位上，翻开菜单时，指腹在价格栏上轻轻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指着菜品：“疏桐，看看想吃什么，今天爸爸请客。”林疏桐的目光掠过那些三位数的菜名，小声说：“爸爸，我随便吃点就好，糖醋排骨就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笑声从餐厅入口处传来。林疏桐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沈彦舟被一群打扮张扬的男生簇拥着走进来。领头的男生染着银灰色头发，脖子上戴着粗金链，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旁边的人穿着潮牌卫衣，裤脚拖在地上，手里夹着一支电子烟，烟雾袅袅地飘向天花板。而沈彦舟穿着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着，在这群人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被他们紧密地围着，像被藤蔓缠绕的树。
“彦舟，还是你爸牛，直接给你安排了华清的保送名额，哪像我们，还得靠家里砸钱。”银灰色头发的男生拍着沈彦舟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羡慕。沈彦舟拿起桌上的柠檬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什么好羡慕的，还不是被他逼着来参加这种无聊的局。”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疏桐的手指紧紧攥着桌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认得沈彦舟，从高一那个在图书馆靠窗位置安静做题的清晨开始，她就把这个名字写在了笔记本的扉页。可她从未想过，他会和这样一群人混在一起——他们讨论着限量版球鞋，说着周末要去私人会所玩，甚至调侃着学校里哪个女生长得漂亮，言语间满是轻佻。
“对了，彦舟，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酒吧，周末一起去啊？我爸刚给我办了黑卡。”穿潮牌卫衣的男生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沈彦舟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手机刷着屏幕。银灰色头发的男生见状，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扫兴啊，你爸又不在这儿，还能管着你？”沈彦舟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嘴角却没什么笑意。
林疏桐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想起高三那年，在图书馆里看到沈彦舟刷题到深夜，灯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想起他在运动会上摔倒后，爬起来继续奔跑的倔强；想起他在领奖台上，接过奖状时眼里的光。可眼前的他，却被这群狐朋狗友围着，谈论着与学习无关的话题，像一颗被乌云遮住的星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亲戚们还在讨论着她的大学，妈妈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疏桐，快吃，这可是你最爱吃的。”林疏桐机械地咀嚼着，却尝不出丝毫甜味。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沈彦舟的方向，看着他被那群人拉着喝酒，看着他勉强地笑着回应他们的调侃，看着他悄悄将手机调成静音，屏幕上似乎是未接来电的界面。
突然，银灰色头发的男生指着林疏桐的方向，笑着对沈彦舟说：“彦舟，你看那个女生，是不是你们学校的？长得还挺清纯的。”林疏桐的脸瞬间红透了，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头发，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能感觉到沈彦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让她浑身发烫。
过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偷偷抬起头，却看到沈彦舟已经转过头，对着银灰色头发的男生皱了皱眉：“别乱指，很没礼貌。”男生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而聊起了别的话题。林疏桐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酸涩淹没——他还记得要礼貌，可他身边的人，却与他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沈彦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起身朝着餐厅外走去。林疏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看着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眉头紧锁，对着电话那头说着什么，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风掀起他的衬衫衣角，露出他手腕上的银色手表，那是她在高中时就见过的款式，此刻却显得有些冰冷。
她想起雨巷里那个独自抽烟的少年，那时的他，虽然疲惫，却带着一种脆弱的真实。而现在的他，被一群狐朋狗友包围着，像被困在一个华丽的牢笼里，连难过都要藏在角落里。林疏桐的口袋里还装着妈妈早上塞给她的纸巾，她突然很想走过去，递给他纸巾，告诉他“没关系”，可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
沈彦舟挂了电话，在台阶上站了很久，才转身回到餐厅。他的脸色不太好，坐下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银灰色头发的男生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没什么，家里的事。”说完，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打着，似乎在回复什么消息。
聚餐接近尾声时，爸爸去前台结账，林疏桐站在餐厅门口等他。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沈彦舟的方向望去，看到银灰色头发的男生正拉着沈彦舟，说要去下一个场子，沈彦舟皱着眉，似乎在拒绝，却被男生强行拉了起来。他路过林疏桐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被男生拉着走出了餐厅。
林疏桐的心里泛起一阵失落，她看着沈彦舟的背影，看着他被那群人簇拥着，渐渐消失在街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爸爸结完账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疏桐，咱们回家了。”她点点头，跟着爸爸往电动车的方向走，口袋里的纸巾被她捏得发皱，却始终没有送出去。
电动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林疏桐摸了摸口袋里的纸巾，又看了看车筐里的录取通知书，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她知道，九月的华清校园，她或许还会遇到沈彦舟，或许还会看到他被那群狐朋狗友包围着，或许她永远也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见过他最脆弱的样子，也记得他最认真的模样。
但她还是期待着开学的日子，期待着能在华清的校园里，看到那个褪去伪装的沈彦舟，期待着能有一天，她可以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句：“沈彦舟，你其实不用假装坚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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