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丝竹之声早已停歇,只能听见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烛火映在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好了,都起来吧。”姜夔高坐御宇,目光落在了身侧的云喜身上,“云喜,宣旨。”

“诺。”

云喜应了一声,向前迈出两步。他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圣旨,在手中小心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随着云喜略显得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下方刚刚起身的众人又齐齐跪下。

“咨尔皇七子姜望,为贵妃陆氏所出,秉性温良,谦和有礼。昔年国事维艰,尔以冲龄之岁,受命北上,客居异国。十载春秋,风霜砺节。虽居于虎狼之庭,却处险地而守心。尔之坚毅,朕甚怜之,尔之功绩,朕甚念之。今十年之约已至,尔得以归国,侍奉左右,以全人伦。”

“夫‘端’者,正直之意。尔在燕十年,能持身以正,守节不移,堪当此号。兹封尔为端王,赐居京城端王府,授金册金宝,享亲王禄,任仪制司主事。”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余音却仍在众人心中徘徊。

端王。

这个封号出现的一瞬间,在场众人无不在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为别的,只因这“端王”二字,正是陛下当年还是皇子时的封号。此等殊荣,天下间岂有第二个人享有?

更何况,还任命他为仪制司主事?

跪在前方的几位皇子面色骤变,垂首间,长袖下的手都握成了一个拳头。

姜冀额头青筋跳动,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儿臣,谢父皇恩典。”

姜宁缓缓直起身,双手举过头顶,打破了大殿内的寂静。

云喜合上圣旨,将圣旨放在姜宁手上,微笑着低声开口,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老奴恭喜殿下。”

姜宁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好了,继续开宴吧。”

圣旨宣读完毕,姜夔再次开口。

丝竹之声再起,舞姬自殿外鱼贯而入。众人穿着渐变水色长裙,裙摆曳地,莲步微动,便如绿波荡漾,在大殿徐徐展开。

乐声阵阵,舞姬应声扭动,步履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水袖翻飞间,似有碧波流转。

纵然这舞蹈足够精妙,但席间的目光,却总是悄然落在姜宁身上。

姜宁端坐席间,手执玉樽,静静看着前方的舞蹈,对周遭的视线恍若未觉。

舞至酣处,领舞女子急速旋身,舞至姜宁跟前。水色长袖拂过案几边缘,带来一阵幽香。这幽香似有似无,不似寻常花香,倒带了些刺鼻的血腥味。

这股气味钻入鼻尖的瞬间,姜宁握杯的手突然一抖。

“啪——”

姜宁手中的酒杯滑落,砸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酒水四溅开来,染湿天青色的衣袍,留下不规则的泅痕。

舞姬探入袖中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姜宁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不解。少顷,她的手从袖中取出,做了一个拂袖动作,踩着音律向后退去,隐入众多舞姬之中,只留下淡淡的余香。

姜宁扶额站起,向姜夔拱手行礼道:“父皇,儿臣殿前失仪,脏了衣衫,有损观瞻,还请父皇允儿臣暂且告退,更衣后再来。”

姜夔的目光一动不动,只是欣赏着下方的舞蹈,毫不在意道:“准。”

“谢父皇。”

姜宁向着姜夔再次行礼,带着柳窈娘出了太和殿。刚走了没几步,姜宁突然驻足,扭头对柳窈娘道:“嬷嬷,我头有些疼,你去宫里将衣衫取来,我在偏殿等你就是。”

柳窈娘不疑有他,点头应是,屈膝行礼后,这才向着乾清宫走去,逐渐没入在宫灯摇曳的长廊中。

姜宁扶额,晃晃悠悠的迈入偏殿。

值守的婢女无声上前,奉上一杯醒酒茶后便识趣的退出门外。临走时,还不忘记合上殿门。

门轴转动的细微响声后,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正殿的丝竹声影影绰绰,听不真切。淡淡的沉香萦绕鼻尖,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静了许多。

姜宁啜了一口茶,暖意入胃,头也不那么昏沉。她半撑着头,凝视着浮沉的茶叶,仿佛能从其中窥破命运的先机。

“吱呀——”

窗户被掀开一条缝,冷风倏得钻了进来,将屋子里的暖意冲散。烛火摇曳间,投下巨大的虚影。方才的舞姬从窗户翻了进来,动作迅捷,落地无声。

“殿下。”舞姬莲步轻移,来到姜宁跟前恭敬跪下,“方才殿下摔杯,奴婢便没有拔剑。并非奴婢贪生怕死,只是事发突然,奴婢……”

“你做的没错,起来吧。”姜宁点头,并未多做计较,又喝了一口茶道,“谢流提前一步,已经把晟燕勾结刺杀我的事坐实。既如此,便无需做不必要的牺牲。”

听得姜宁的话,舞姬紧绷的脊背这才逐渐松了下来。她抬起头向姜宁看去,却见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她脸上的神色也晦暗莫名。

“她……”姜宁低头,茶盖无意识的在杯口边缘转圈,再次开口,“还好吗?”

“司徒姑娘说。”听到姜宁的话,舞姬眼眶微红,她急忙低下头,眼眸微垂,回答道,“阁主常年服用麝香,本就伤了根本,身子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此番受刑,血气溃散,若非她强撑着一口气,又有司徒姑娘的秘药吊着,早已经成了死人。”

“当啷——”

姜宁指间的茶杯轰然碎裂,碎瓷混着滚烫的茶水溅上衣袖,她却浑然未觉。

“你回去替我告诉她。”姜宁再次开口,声音里染了难言的杀意,“我已经和谢流达成同盟,定会查出十年前谢家军兵败的原因,以慰三十万谢家军英灵。”

“还有……让她好好活着,拼尽一切活着。”姜宁的拳头死死握紧,骨节泛白,脸上带了几分狰狞,“活到我割下燕三皇子头颅送给她的那天。”

“是!”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舞姬再向姜宁行礼,又从窗户翻出,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进。”

得到姜宁的许可,柳窈娘这才推门走了进来。她手捧着一件月白色长衫,额头还带着微微的汗意,走到姜宁跟前,开口道:“殿下,奴婢将衣服拿来了。”

说完,她便放下衣衫,伸手准备替姜宁更衣。

当柳窈娘的手触碰到姜宁腰带的一瞬间,姜宁的身体一僵,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姜宁的动作太过突然,柳窈娘惊愕抬头,正对上姜宁的目光。姜宁的眼神毫无温度,有的是厌恶和疏离。她被姜宁的目光烫到,只觉得像是被一把刀直直插入心口,瞬间脸色煞白。

姜宁见状,不由得一愣。

她眼里的冰霜一瞬消融,变成了浓重的悔意。她敛去周身的冷意,上前一步抱住柳窈娘,将头埋在她脖颈间,低声唤:“娘亲。”

“对不住,吓到你了。我只是……不习惯,也不能。”姜宁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了些哽咽,“你知道的,我身在异国,身份不能被旁人知晓,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

姜宁的话还未说完,柳窈娘便反手抱住她。不多时,姜宁便觉得肩头有些濡湿。柳窈娘的泪水透过衣衫,仿佛烫在了她的心头。

“好了。”柳窈娘松开姜宁,抹去脸上的泪,冲姜宁露出一个笑容,“殿下,您快些换衣服吧,陛下他们还在等您。”

姜宁点头,拿起桌上的月白色衣衫走到屏风之后。不多时,她便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二人再次回到大殿,无数目光再次向她看了过来。

姜宁恍若未觉,径直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刚刚坐下,她便见陆欣荣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起身缓缓向她走来。她身后的嬷嬷落后半步,手里提着一个金色鸟笼。笼子里白色的雀鸟受了惊,在笼子里来回飞舞,撞在笼子上,发出“咚咚”声。

殿内不少人被这动静吸引,窃窃私语声逐渐蔓延开来。

陆欣荣在姜宁跟前站定,吩咐嬷嬷将鸟笼递给姜宁:“皇儿,此鸟名曰海东青,是你舅舅送给我的,白色的,更是名贵。”

说话间,纯白色的海东青又向着笼子撞去。

“这鸟儿当真是个蠢笨的。”陆欣荣眉头一皱,扭头看着鸟笼里海东青,又回头看向姜宁,眼里的恶意不加掩饰,“本宫给它这华贵的笼子,不愁吃穿,它却偏偏不安现状,最后弄得自己羽翼零落、遍体鳞伤,白白惹人笑话。”

“一个雀儿,若不是本宫,它哪有机会进这金笼子,成为我儿的宠物。这般不识抬举……”说完,她扭头看向身侧的嬷嬷,冷声道,“杀了吧。”

“母妃且慢!”姜宁上前两步,从嬷嬷手中夺过鸟笼,“这鸟儿很好,儿臣很喜欢。”

说话间,她打开鸟笼,笼子里的海东青一跃而出,速度快如闪电。有几个侍卫反应过来,试图去抓它,却被它灵活躲开。

海东青头也不回,直直向着大殿门口飞去,飞出大殿后,隐没于天际。

姜宁提着空空如也的金笼,笼门晃荡,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母妃恕罪。儿臣一时失手,浪费了母妃一番好意。”她抬起眼,目光清亮,直直迎上陆欣荣怨毒的视线,“看来,这宫墙再高,也困不住向往天空的鸟儿。”

众人不做细想,便不知其意,只是觉得可惜了这样一只鸟儿。

姜夔的目光从跟前的诸多皇子皇女身上划过,在殿内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姜宁脸上。

“向往天空的鸟儿么?”姜夔喃喃,声音里带了些许的捉摸不透的意味,“那朕便要看看,这只鸟儿,能飞多高,又能飞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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