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姐姐

正值暑假,夏风中混着山中清透的树香,在炎炎日照中勾勒出竹口这个小村子特有的夏日气味。

长途汽车上,靠窗坐着一个的纤细女孩,穿着柠檬黄的连帽卫衣和一条黑色的七黑色的及膝运动短裤。

女孩脑袋上扣着卫衣的帽子,一直朝着车窗外发呆,只有在窗外的风吹得过分的时候,才会不厌其烦地伸手拉起脑袋上黄得扎眼的帽兜,防止它被风吹掉。

何沉忱心不在焉地任思绪乱飘悠,再过三天,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了,过了这天,她就正式成年了,她可是期待了很久的,可是……

默默地伸出空着的手挠了挠脸,为什么又是这样呢?

为什么她又被爸妈赶出来了?

为什么又让她来外婆家?

倒不是她讨厌外婆,相反,何沉忱非常喜欢这个对她简直好到没天理的老太太。

但是,老太太有个毛病,就是神神叨叨的,她实在是一年更比一年过分,再这样下去,何沉忱觉得自己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信鬼神,这没什么,农村老太太就没几个是不信的,但是她外婆的种种事迹已经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外婆,这个从小到大就喜欢给她讲鬼故事的老太太,从来没有放弃过用迷信来荼毒她的思想。

什么“女孩失踪”“老屋喜乐声”“鬼子娶亲”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老太太最喜欢坐在摇椅上,摇着她那把跟传家宝一样可能年纪比她还大的蒲扇,然后给坐在小板凳上的她讲各种令人寒毛直竖的鬼故事。

从她懂事起,她的夏天就只有外婆、老房子和鬼故事。

大概,今年也一样……

自从上高中以后,她对那些个鬼故事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外婆便不再满足于讲别人的故事了,开始一个劲地把诡异的故事往她身上编,最让她起鸡皮疙瘩的就是——鬼姐姐。

想到这儿,坐在车上的何沉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汽车摇摇晃晃地到站了,何沉忱拖起箱子麻溜地下了车,等车开走以后,才不紧不慢地随着脚走。

没错随着脚走,去外婆家的路对她来说不要太熟了,就跟烙进了身体里的本能似的,脚自己就能认路。

其实,外婆家这边山清水秀的,小山丘环抱,绿意盎然,很适合避暑,而且竹口的村民都是沾亲带故的,人都很好,民风淳朴,和城里那种楼上楼下住多少年都不认识、从来不往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熟门熟路的,何沉忱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老房子还是那个老房子,木制泥糊的,有好些年头了,半褪的墙粉,略显破旧的瓦沿,木质的门窗。且地基砌得比别家都高,大门口垒着青石嵌出来的石阶。房子里面逸散着陈年老木的味道,由内而外地昭告着岁月在这样一间老屋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嘎吱嘎吱”地突然就开了。

几乎就是一瞬间,何沉忱汗毛直立僵在了原地。

感觉……今年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里头突然探出半个身子,是她家老当益壮的老太太。

老太太皱着眉头,嘴角却压不住地上翘,语气带着责备,不过能听出来确实是欢迎她的到来:“阿忱,看你在外面站老半天了,怎么还不进来!”

“……”好的,是她的错觉,并没有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老太太打开了大门,把何沉忱抓进房子里后,就把她安置在了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

到了晚饭时间,她还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老太太在厨房开始淘米,每个半个钟头就要叫她一回。

嘚,把平板一扔,不玩了,还是老老实实给老太太打下手吧。

何沉忱十分专注地洗着菜。

身边老太太又絮絮叨叨地开始了:“阿忱,还记得外婆跟你说过的姐姐吗?”

“记得啊,你说她叫何卿卿。”何沉忱自认自己是个孝顺孩子,虽然对这些个奇奇怪怪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但是自家老太太喜欢,又想演了,她还是很积极配合一起表演。

“卿卿丫头出生那会儿,外婆给她算过一卦,八字极重,命中带煞,不仅克血缘亲人,还克夫,这才取名卿卿,想化煞气。”

咦?这段以前没有的啊?是新编的?她第一次听,外婆,你怎么还改剧本啊,编新剧情了,超纲了啊。

不过她对算命取名这段还挺感兴趣的,没插科打诨,等着老太太继续讲下去,结果老太太偏不讲了。

话题一偏,老太太指了指何沉忱左胸的下方说道:“卿卿丫头这儿有个淡红色的花朵胎记,你这儿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熟悉的剧情……它又回来了……这段她熟啊,是重点!

“哦,这个啊我记得,这个胎记是鬼地司母给鬼子鬼孙挑的新娘的标记嘛?”何沉忱自信一笑,接上了接上了。

“是啊,你姐姐多漂亮一丫头啊,那年夏天走丢的时候,才九岁啊。”老太太语气突然就沉了下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当年我们都找疯了,愣是连个衣服边都没找到。”

何沉忱愣住了,她妈妈生她生得晚,30岁才有了她。

对于妈妈那个年代,孩子要得这么晚其实挺少见的。

可是,如果她曾经有过一个大她九岁的姐姐呢?

何沉忱脸色变了,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脸色越来越严肃外婆,心里不由得一阵心慌。

“阿忱,外婆给你讲的那些个故事啊,我知道你一直都当鬼故事听,说不定还嫌外婆烦,我都知道。”外婆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干了手,怏怏不乐地说道,“可外婆其实一直都没骗过你,你今年就要十八了,也该让你知道真相了。”

说罢,老太太走出了厨房,一路碎碎念着往楼上走去,说着“还好还留着一张”“怎么就都烧了呢”“唉,卿卿丫头啊……”

何沉忱愣愣地看着外婆逐渐隐没在二楼的身影,手里只削了一半皮的土豆快被抠出好几个坑了都没发现。

脑子一片混乱,她有一种荒缪的预感,从以前到现在外婆说的很多东西,或许都是真的。

这信息量属实有点大了,她愣着神,背后突然蹿起一阵寒意。

手上削着的土豆突然掉在了地上,滚到了门口。

顺着一路翻滚的土豆,何沉忱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给人感觉最怪异的猫。

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的猫,毛发无光却蓬松密实,体型比普通家猫要大上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蹲坐在她原本坐过的小板凳上,黑色的长尾巴有节奏的缓慢左右摇晃着,宛如钟摆数着时间。

两只璨金色的猫瞳直勾勾地钉在她身上,似乎已经就这么专注地盯了她好久。

这猫见自己被发现了,也没有半分紧张,先是慢悠悠地跳下板凳,优雅地叼起了那颗去了一半皮的土豆,转头冲已经看愣了冲何沉忱眯了眯猫眼,然后“唰”地飞快地从大门蹿出去跑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那阵寒意像是随着黑猫的走远而消散了。

而且,那只猫……它刚刚在叼土豆前……

似乎是朝她冷笑了一下?

猫是会那样笑的吗……

何沉忱打了个寒颤,把这个插曲压了下去,垂下眼,又从框里拿起一个土豆开始削皮。

没一会儿老太太从楼上下来了,捧着一张旧照片递到了她眼前。

如果不是因为照片上的人右眼角有一颗泪痣,她真的要怀疑老太太是在拿妈妈小时候的照片糊弄她。

照片上的小姑娘,和长得妈妈太像了,而右眼角那颗泪痣又和爸爸的如出一辙。

是她很羡慕的长相了,她从小到大都只有眼睛像妈妈,其他都像爸爸,但却没有遗传到爸爸的泪痣,一直都很遗憾。

原来已经有姐姐遗传到了吗?

照片有些泛黄,从衣服来看是夏天拍的,穿着对襟红衫,扎着羊角辫。

翻过来,照片背面是妈妈的字迹。

“卿卿五周岁”

字迹已经非常陈旧了,右下角赫然印着日期“1994.03.14”。

“你原本是真的有个姐姐的,她是在你出生那年失踪的。你妈妈因为卿卿的事,急火攻心,悲痛过度,差点早产。”

明明是在回忆着很痛苦的往事,外婆的神情却努力保持着平静:

“你出生后,你妈妈就有了心病,她把和卿卿有关的东西全部烧了。自己不提,也不许我们提。别人问起来,只说自己只有一个女儿。”

“外、外婆……姐姐不见之后,没有报警吗?”

何沉忱捏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其实看到照片后,她就开始慌了。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这些年外婆说的也都是真的?

那她所信仰的这个世界算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无奈又沉痛地说:“怎么可能没有报警,所有监控和路段全部都进行了调查,最后显示你姐姐进了一座废弃的老宅,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你爸爸直接买下了那座老宅,掘地三尺地找,也没有找到人,最后警方也只能以失踪结案。”

何沉忱完全震住了,她难以想象当时爸爸妈妈有多绝望,只是想想眼圈便红了。

老太太看着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脸,一脸不忍地继续说:“我知道这事之后,立刻卜了一卦,卿卿她是,不在人间了啊。”

“阿忱啊,外婆以前是个道士,也是真的去过鬼地,那里并不是地府,只是一个被遗忘的小世界罢了。”

老太太用手指轻轻点在何沉忱的胎记处,叹气般说道:“你的这个新娘的标记也是真的。”

“你原本是没有这个胎记的。周岁的时候,我给你算过,你的命格轻,八字却硬,体质特殊,不会被轻易带走。可不知道为什么,你六岁那场高烧后,这里便多了一个胎记。那之后,我就再也算不出你的命格了。”

何沉忱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颤着声儿问了一句:“外婆,那我……我也会被接走吗?就跟那些十八岁失踪的女孩一样……”

老太太闻言,眼神一凛,很是坚定地说道:“阿忱,你不用怕,外婆会尽全力护住你的。跟你说过的那些事儿和规矩,你都要记得,都会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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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地行
连载中九岁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