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昭手上忙着销毁证据,甚至没顾上再朝徐翰啐一口唾沫。
芙蓉静静立在原地,垂眸看着帕子上渐渐干涸的血迹,指节微微发白。
待一切收拾停当,谢元昭用她拭过手的帕子裹住匕首,扬手将其抛入护城河中。
水花轻溅,转眼便恢复了平静。
他牵起她的手,引她至河畔低处,掬起清水,一遍遍为她清洗手上残留的血污。
“又臭又脏,得赶紧洗干净。”
他低声嘟囔,动作却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芙蓉微微侧首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抽回了手。
“公主……”
谢元昭急忙甩干手上的水渍,快步追上她。
“若是明日徐国公进宫问罪,你便说全是我一人所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芙蓉冷笑道:“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不值得。”
“有什么不值得的?我们可是——”
朋友?
“够了!”芙蓉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巷角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她双手捂住耳朵,声音嘶哑:谢元昭,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插手我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你来操心!”
积压在谢元昭心底的疑问此刻也尽数涌出:“那你总该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眼眶泛红,一下下捶打着心口,“你什么都不说,要我如何帮你?”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在衣襟上晕开淡淡的水痕。
垂柳的枝条在两人之间轻轻拂动,沙沙作响。
芙蓉的视线渐渐清晰,看着他紧握的双拳和悲愤的神情,忽然仰天轻笑。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心待我,从未将我当作朋友。”谢元昭声音哽咽,“且不说你设计徐翰一事,单是方才你与二皇子那番对话,你就已经完全变了,变得让我再也看不透。”
“是吗?”芙蓉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
“你的武功是我亲自传授的,我最清楚不过。”谢元昭吸了吸鼻子,“以你的身手,不可能敌不过徐翰。更何况他当时醉着酒,即便男女力气悬殊,你要将他击倒,顺利脱身也绝非难事。可你呢?似乎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计谋得逞的模样……”
芙蓉挑眉,释然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娶我,助我摆脱前去魏国联姻的命运,我只好另寻他法。”
竟是如此。
谢元昭疾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为什么不能是我,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你为何非要拿自己的清白去赌在那个废物身上!”
我不想连累你。
这句话在芙蓉心头一闪而过,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才对徐翰下手,转眼他就成了谢元昭口中的废物,这人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芙蓉伸手轻抚他的脸颊,“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惜为时已晚。”
她白皙的掌心贴在他脸上,谢元昭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寒冬般的冰凉。
她浅笑着,散乱的发丝在风中轻扬,簪上的流苏叮咚作响。
“说到底,你现在和他们一样,都嫌我脏。”芙蓉给了他最后一击,“我的手段确实龌龊,但它能保住我的性命。”
说罢,她决绝地抽回手,转身离去。
“我没有!”谢元昭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声音颓然,“我没有……真的没有。”
狂风骤起,卷起满地枯叶,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
关雎宫内一片寂静。
陆山山斜倚在矮长的秋千上,突然打了个喷嚏。
“该死的,今晚你最好别回来。要是让我逮着,非剥了你的皮,大卸八块扔进油锅!”她越想越气。
这丫头真是翅膀硬了,竟敢忤逆她,还偷了她的令牌私自出宫。
陆山山忍不住埋怨起来:“这么有本事,怎么还要偷令牌,怎么不直接翻墙出去……”
正念叨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急忙坐直身子,抄起早已备好的木棍,闪身躲到门后。
气势这一块,必须拿捏得死死的!
管你是重生还是穿书,她一样有办法治得了。
吱呀——
门缓缓推开。
陆山山奋力举起木棍,待看清来人后,顿时傻了眼。
“怎么是你……”她大失所望。
来的不是那个不听话的小孩姐,而是那个讨厌的老登。
陆山山随手将木棍扔到一旁,重新躺回秋千上,抓了把炸米花塞进嘴里。
嚼了几口,她又瞥了他一眼。
赵栩面容憔悴,心事重重地在她身旁的小秋千上坐下,双手握住两侧的麻绳。
“要吃饭没有,要睡觉找你的皇后来……”陆山山没好气地说。
赵栩轻轻摇头:“能陪我说说话吗……陆姑娘。”
陆山山一个激灵从秋千上坐起,愣了片刻。
他怎么突然改称呼了?
之前不是一口一个素兰地叫着吗,怎么突然变成陆姑娘了?
该不会……他也有什么隐藏身份吧?
“你说。”她重新靠回秋千,又往嘴里塞了把米花。
这个时代还没有玉米,馋嘴的她只好炸了些大米,裹上糖来当爆米花解馋。
赵栩侧目看向她:“我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很失败?”
陆山山一手抱着米花罐,一手不停地往嘴里塞,嘴角还沾着几粒米花,含混不清地说:“是非功过都是后人随口评说的,不必太在意。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赵栩伸手向她讨要一些:“那你会怎么评价我?”
完了完了,这波是冲她来的。
她可是个学渣,勉强会算个数,历史政治什么的更是学得马马虎虎,口才也一般。
这是哪朝的历史来着……
他姓赵,难道是宋朝?
可是姓赵的君主应该还有别人吧?
“哎呀,都说了是随便评的,参考意义不大。”陆山山敷衍一答,抓了一大把米花放在他手上。
赵栩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你要大口大口吃才过瘾。”陆山山实在看不下去,挪到他身边,抓了一大把塞进他嘴里,“像这样!”
赵栩被塞了满嘴,呛得猛烈咳嗽起来,把米花全吐了出来。
“咳咳”
他连连摆手:“算了算了。”
陆山山有些愧疚,忙起身替他拍背:“你没事吧……”
赵栩捂着胸口又咳了几声,长舒一口气:“无碍。”
陆山山“哦”了一声,退回原位坐下。
“今日乞巧节,你怎么不出宫去玩?”赵栩缓过气来,温声问道。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陆山山顿时没了胃口,“都怪你女儿,偷了我的令牌自己出去玩,害我只能在这儿发呆。”
赵栩笑了笑:“无妨,等她回来,我帮你说她。”
“我不过就说了她两句,让她别那么冲动,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猜她说什么?”陆山山主动向他倾诉。
赵栩好奇道:“她说什么了?”
陆山山叹气道:“她说我从未真心待她,没替她打算过,就知道躲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可把我给气的,当即就不给她做饭,让她饿着!”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还埋怨她不作为。
早知如此,当初宁愿养条狗也不养她。
真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算了吧,她还是个孩子,说话不知轻重。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些。”赵栩轻声道,“这样吧,作为补偿,从这个月起,你每月可以出宫三次,如何?”
“这还差不多。”陆山山的气消了大半。
一阵沉默。
赵栩又道:“且不说你当不好母亲,我这个父亲也做得不尽人意。连保护百姓的能力都没有,还要牺牲女儿去敌国和亲,换取两国安宁。”
“唉!你看你。”陆山山试图开解道,“你要是不愿意,收回成命就是了,又没人逼你。”
嘉宁的事宫里都传遍了,都说没人逼她,是她主动请缨去联姻。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为了救徐翰才这么做的。
真是个傻女人。
到头来,徐翰什么事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整日流连花街柳巷。
说到底,还是没人心疼自己的女儿,尽想着外人。
赵栩无奈道:“我是一国之君,不可言而无信。更何况圣旨已下,再无回旋的余地。”
“那你还在这儿傻坐着干嘛?”陆山山语气带着责怪,“赶紧多去陪陪她,看看她还有什么想做的事,都帮她完成了。”
赵栩又摇了摇头:“她对我很失望,早已伤透了心。”
“我就知道。”陆山山不打算再劝。
嘴上说得好听,却没有实际行动。
赵栩自顾自说道:“皇后生她时是早产,皱巴巴的一团,还生着病。当时王府被围,求药无门。我一遍遍砸着大门,求人找大夫来给她看病,却没人来帮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够了够了!”陆山山打断他,从秋千上站起来,“与其在这儿追忆过去,不如珍惜眼前,多去陪她吃两顿饭。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兴许这辈子你们再也见不到了。”
古往今来,男人还是一成不变。
就在这时,芙蓉面无表情地从宫外回来,进门后直接无视两人的存在,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站住。”赵栩叫住她,“嘉福,我有话要问你。”
“咣当”一声,芙蓉将令牌随手扔在白玉石桌上,脚步未停。
“要罚要杀随你便。”
赵栩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冲上去找她算账。
“你怎么说话呢!”
幸好陆山山察觉不对,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算了算了,没看出来她情绪不对吗?”
好久没吃炸米花了,有点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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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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