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云琛发现了症结所在,他单刀直入地问道:“王良呢?”
他这话一说,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现,管家王良并未出现在他们的队列中。
王良家的立马止住了哭,心道不好。她面色灰白地解释道:“夫人,老奴夫君已经睡下了……老奴一时糊涂,便没忍心叫他起来。”
柳氏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露失望之色。
而云琛则点了两个小厮,差他们去把王良叫来问话。
待王良被两名小厮架过来时,他已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进到院内嘴里还骂骂咧咧,称自己是天王老子,说着“再来半斤酒”之类的胡话。
云琛只得又命人架住他,往他脸上破了几盆凉水。
王良这才清醒过来,弄清来龙去脉后,方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跪地啪啪掴着自己的嘴,哭喊着要领罚。
王良家的也在一旁跟着,替自己夫君求情,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这时,外面一个留守看门的小丫头进来禀告,说是武安侯周徵在门口求见。
云琛一听这名字就觉得烦躁,这人常年在皇帝跟前,不认理,只认皇命,仿佛是赵昶身边一条忠心的看门狗。凡他主动找上门来,准没什么好事。
当下府中已是乱得不行,云琛已无暇分身接待这尊“大佛”,只冲那丫头摆了摆手说:“我没空见他,让他有什么事,明日早朝时再说吧。”
结果那丫头离开后不久,又折返回来,怯怯地说:“老爷,武安侯说……说他今晚捉了一个女贼,请老爷务必前去看看,您若不去,他只能将人带回诏狱。”
众人一听“女贼”二字,便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都不敢说话。云琛面色一沉,赶紧吩咐了柳氏几句,匆匆往前厅赶去。
·
另一头,周徵带着云昭昭到了云府,却不想叩门半天不应。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丫鬟出来开门,看来瘦瘦小小的,身高不及周徵胸口,脸上带着稚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根本不认得周徵,只是看衣服知道他是个当官的,便将他与其他当官的一视同仁——反正官位都不如自家老爷大。
所以那丫鬟并未将他当回事儿,只问了他是谁,便让他在门口干等着。
周徵也不好意思同她争辩,只好在原地等着,跟被堵着嘴的云昭昭大眼瞪小眼,相看两厌,也越等越烦躁。
等了好一会儿那丫鬟才回来,说是老爷夫人都正忙着,没空见他。周徵忍着一肚子气,却也不好冲她一个小姑娘发,只能让她再去传话。如此来回两次,等到被请进府中时,他的耐心也已彻底耗尽。
这般受辱,被怠慢吃闭门羹的事,自他成年后还从未发生过。周徵冷冷地瞥了一眼被自己羁押之人的背影,将一肚子气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生气了。
因为他发现,这云府里好像不太对劲。
周徵平素虽不喜云琛为人,却也清楚他为人精明圆滑,心思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他对谁有多少不满,表面也总是一副慈祥和气的模样。
因此,就算他再对自己不满,也绝不可能在待客这种小事上给自己眼色瞧,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真的被什么事绊住了。
而且周徵发现,他进门后这一路上,偌大的云府,竟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下人们都不知哪儿去了。
如果只是像这个女人说的一样,府里小姐丢了几样首饰,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全部下人都召集在一处?如果不是,那这个女人出逃的时机未免也过于巧合?
周徵思索着,不得不重新审视被自己“抓获”的这个女人。
只见她涂脏的脸上没有一丝怯意,也并不像寻常丫鬟那样,巴不得永远眼睛朝着地面,反而抬着晶亮的眸子,直直地迎着自己的目光,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借着云府中的灯光,周徵注意到,刚才被自己用来堵她嘴的那方帕子,被她用牙齿来回咬着,已经破了一个洞,仿佛被她死咬着的,不是帕子,而是令她恨得牙痒痒的,别的什么。
周徵忽然觉得自己手上的那道牙印火辣辣地疼。
一股无名之火没来由地从心里某个地方窜了上来,他练武多年,这是头一次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他再也不看云昭昭,只一言不发地将她拖到了前厅,扔在门外地砖上,自己先进去会云琛那老狐狸。
厅内,云琛已整装等候在那里,见周徵进来,同他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赔礼道:“承蒙侯爷大驾光临,老夫实在忙得抽不开身,有所怠慢,改日得了空,一定亲自登门,同侯爷赔不是。”
“不敢当。”周徵说,“此等小事岂敢令阁老挂怀,阁老日理万机,忙到深夜是自然的,只是我方才一路进来,见贵府冷清,不知今夜出了何事?可需要锦衣卫协助?”
他话里有话,云琛听了也不恼,只是含笑轻轻揭过道:
“府中内事,老夫同夫人正管教着下人们呢,侯爷见笑了。倒是侯爷统领锦衣卫,不仅要忙着侦察审讯,深夜还要亲自外出巡查,为了京中治安如此奔波,实在是辛苦啊。”
“不辛苦。”周徵说,“左右不过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罢了。毕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云琛点头附和道:“侯爷说的是,只不过侯爷还年轻,又常年在锦衣卫,身边人少,还未曾体会过这家里人一多了,难免百密一疏,一味严防死守,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哦?那阁老有何高见?”
云琛摇摇头,也不回答,只问道:“听闻侯爷今夜捉了一个贼人,不知那贼人现在何处?”说着他看向门外的地砖上映出的那道人影。
周徵不愿再同他打哑谜,他径直将云昭昭带了进来,捏住他的下巴逼她抬头。
“云阁老可认得此人?”
“唔——”云昭昭咬着帕子,求助地看向云琛。
云琛只是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同周徵道谢:“多谢侯爷,此人确实是我府中之人。”
周徵冷笑一声说:“阁老好生了得,不仅连哪个衙门里多了一个司务都了如指掌,还能把家里下人的脸记得一清二楚。”
云琛对他话里的讥讽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微笑抚须,说道:“侯爷这是埋汰老夫呢,打理好六部既是老夫分内之事,也是替陛下分忧,而家中下人再是下人,也是家人,老夫若不清楚,难道还让外人清楚了去?”
“阁老可真是操心。”周徵点评道,毫不掩眼中的厌恶。
他再也懒得和云琛拉扯,直截了当地说:“我抓住这女贼时,她正偷了东西准备销赃,想来偷的便是贵府之物,只是我想不明白,一个邋遢的下人,阁老今夜何必为她如此大动干戈?”
面对他穷追猛打的追问,云琛也倍感疲惫,“侯爷多虑了,今日府中另有他事。”
不等周徵再开口,云琛便下了“逐客令”:“夜已深,老夫就不留侯爷了,改日再好好登门道谢,烦请侯爷解开这丫头的穴位,老夫好仔细盘问。”
周徵轻哼一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随手扣住云昭昭的手脚,解开她的封穴,却没有取走她嘴里那方已被咬得破破烂烂的帕子。
“穴位已解,只是这嘴里的东西最好还是留着。”
周徵说着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冷笑道:“阁老仔细着点,这丫头疯起来可是会咬人的,还望贵府以后栓好了,别随意放到外面,影响京城治安。”
他说完不等云琛命人来送,像是生怕再多呆一刻似的,头也不回地转身,消失在薄雾迷蒙的夜色中。
云琛一直看着他离开,又找来守门那丫头问话,确认他确实从正门出去了,方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瘫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揉着额角。
他用余光瞄见跌坐在地上的云昭昭,立刻面色阴沉,恨铁不成钢地命令道:
“哼,自己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好好跪着罢!”
注:
司务,从九品,掌催督、稽缓、勾销、簿书,六部里最底层的官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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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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