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外的建筑鳞次栉比,拔地而起的高楼向地面投射巨大的深灰色阴影,将那些市井的、陈旧的弄堂掩盖在新世界的背后。太阳悬在高架桥的彼端,绛红色的球体把轨道染上渐变的色彩,列车向着那轮红日前进,天地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不再遥远,它驶进红光大道的中央,以为能与夸父一样开辟更新的时代。
太阳。消失在高架桥的终点;上海,沉入红光下的缤纷世界。
星野低垂,浦江奔涌,热血的时代也会经历冬季,天气预报刷新了最新的数据,下个星期可能有大雪。
已经是腊月了,新年近在眼前。江子汇那段小插曲是上周的事了,早被抛在纪年脑后。
后来什么也没发生,纪年没有提起,齐实也照常粘人。他惦记着下个月齐实的生日,想趁过年回家前买好礼物。在网上看了好久,决定送他个黑胶唱片机,纪年买不起太贵的,但还是想挑个性价比高的。
下班后纪年去了音像店,试听了好几台,奈何他是木耳也听不出个所以然,老板见他是外行,把音乐声调小索性直接问他。
“是送人的吗?预算多少?”
纪年不好意思的点头,指着其中一台木质底座的唱片机说,“是的,送人的。一万块以内吧,这台挺好看的。”
这台木质的也就只有好看,五千多块,老板不敢贸然推荐,“家里有功放音响这些吗?要是有就看看别的,你说的这台是一体机。”
“有。”纪年说着掏出手机给老板看照片,“家里有这套设备,老板你说配哪台?”
老板看到全套Burmester的音响,愣是不敢说话,他看看纪年又看看图片,最后环顾四周回了句,“你确定你送的人家看得上?”
“看得上,他土大款,不懂。”
老板半信半疑,最后指着一台平平无奇的黑色唱片机说,“要不这台?宝碟家的品质还不错,一万五。”
超出预算,纪年有点犹豫,而且这台看上去不好看。
“Burmester这牌子本来就有黑胶唱片机,但是很难买。”老板见他犹豫不决,实话实说,“这套设备,买差的配不上,预算一万你就加点,真心不错。”
纪年让老板放歌试听了一下,咬咬牙下单。
赶在打烊前做了个大单,老板更是热情,说能送货上门,纪年就跟着一起上了车。包装好的唱片机摆在后座上,纪年总也忍不住回头看它几眼。一万五,齐实会喜欢的吧。
不喜欢也得喜欢,这么贵。
纪年抱着刚买的礼物,高高兴兴爬楼回家,东西有点沉,走一段楼梯就要掂一下调整角度,纪年还怕磕着碰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箱子和墙壁之间的距离,以至于快走到家门口了也没发现防盗门那站了人。
“纪年。”
徐也行喊他。
纪年以为听错了,可是徐也行就站在他眼前,眼睛不会骗人。
黄色的感应灯由上至下,昏暗不明的光线将徐也行的脸部轮廓压得深邃,头顶打了蜡的发丝反射黄光,光洁饱满的额头锃亮,但是深陷的眼窝却处在黑暗的阴影里,让人捉摸不透。
十秒后,感应灯熄灭,周身陷入黑暗,纪年心底生出无端恐惧,他用力跺脚,感应灯复又亮起,徐也行依旧站在门口,等他跨上最后几个台阶。
手里的东西更沉了,纪年却进退两难。他硬着头皮走到家门口,弯腰轻轻地把箱子搁在靠墙角的位置。徐也行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做完这一切,直到纪年站稳后,才又开口。
“纪年,我们谈谈。”
“你怎么找过来了?谁告诉你我家住这的?”
纪年离他一米开外,满脸厌恶与疏离,若不是楼道长度有限,纪年恨不得让徐也行消失在视线里。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儿说吗?”徐也行沉下脸色,向纪年靠近一步,“我已经在这等了三个晚上了,可是你都没回来。是不是住在男朋友家里了?”
“关你什么事?”纪年后退一步,后背已经贴上了对面的防盗门,“你离我远一点,我什么也不想听,滚。”
一个滚字掷地有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不断回响,所到之处又亮起一盏盏黄灯,黑夜里别提有多么突兀诡异。
徐也行没有被他的决绝的话吓退,反而发出一声别有深意的冷笑,“新男朋友,叫齐实?‘奇迹’……他还真会取名,是你纪年的ji?”
纪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也认识齐实?为什么?
“我这有份聊天记录,你要不看看?”徐也行一步步靠近,来到纪年的身边。
纪年心里的声音告诉他别信,别看,快走!可是他的脚却被钉在原地,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奇迹和江子汇的聊天记录。”徐也行看出纪年的紧张和不适,故意把话说得勾人,“你不会不感兴趣吧?”
本已经不在意的小插曲突然又想了起来,江子汇那天提醒他说齐实没那么好……纪年寒从脚起,不敢对徐也行说出一个不字。
灯光灭了又亮,亮了又灭,两个人相顾无言站在楼道里,徐也行在等他的答案。
纪年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看还是不看?最后他向徐也行伸出手,他想给齐实一个机会,说不定徐也行和江子汇是诓他呢?
“呵,做好心理准备。”徐也行将手机放在他的掌心
——纪年马上就到了。
——我准备好了。
……
——一切顺利?
——顺利,纪年要和他分手了。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没有再关上去的机会。纪年看到熟悉的网名和头像,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但不敢轻易下定论。
反复阅读了好几遍,纪年试图去理解另一层意思。可他后背生凉,心思根本没法集中到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纪年音色沙哑,是在极力隐忍,“这是齐实和江子汇吗?”
“是他们。”徐也行回答,“纪年,我们被骗了!这一切,都是齐实和江子汇所为!是他们卑鄙联手,做局害我们分手。纪年,那天是江子汇故意爬床勾引我,而齐实也算准了时间把你送回来看到……”
“别说了!闭嘴!”纪年眼眶登时红了起来,“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楼下响起开门声,有人探头朝楼上喊,“否要登外头吵好伐啦,要洗啊!半亚三刚否要命啦!”
邻居的抱怨是压垮纪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把推开徐也行的身体,颤颤巍巍凭感觉把钥匙往门锁里捅,可是捅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我来?”徐也行不合时宜地出现,“进去说。”
眼泪啪嗒掉了下来,纪年终于把钥匙捅进去,他在开门的最后一刻推倒身后的徐也行,然后闪进屋内砰一声把门用力关上。
徐也行敲了一会门,见没有回应,最后留下一句保重身体。
纪年脑子一片空白,好难过,他还在理解徐也行说的话,他说齐实和江子汇联手拆散了他和徐也行,他说齐实不是好人,他说要让他和齐实分手……
好像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只有他被蒙在鼓里。齐实明明表现的那么爱他,怎么就会忍心骗他呢?纪年想不通,他不信,他要亲自去问齐实为什么。
新买的唱片机还在门外,纪年把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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