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射影(二)

河中巨影燥乱,极快冲出了河面,苏伯琼眼前闪过一道影子,正是墨影自他袖中跃出,挡下了一击。

不过这河中长影却没有轻易善罢甘休,此遭过去却骤然伸长了数倍,片刻间便绕上了几圈,将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苏伯琼立斩一剑,长影便被辟出一道,然而周遭煞气浓重,仿若游散之恶灵四处飘浮,稍有不慎便会被其附着上身,导致他一时无法迈出这辟出的出口。

况且——

顾亭尘这厮,此时是真收敛了不少,却又收敛过了头,全朝他身后躲,逼至不可避之时,才堪堪出上半剑。

他一时要想着破开出口,一时还要提防着身后之人,另外还得护着自家弟子,一心三用,实在困难。

“此时藏着做什么?”苏伯琼瞥过一眼,“你不是也想寻到天煞吗?”

“是,不过也没你那么着急。”顾亭尘道,“你求我,我就出手。”

又来了……

苏伯琼面色微冷:“你若也想死在此处,大可不出手。”

顾亭尘淡笑一声,瞥了眼不远处正在苦战的江亦轩:“你都让我随你姓了,那你便告诉他我究竟是谁。”

苏伯琼怒视:“你……”

顾亭尘不痛不痒:“不过天镜阙中人岂非常人,说不准已经猜到了。”

“不如你便坦白,说身心都已交付本君,也是本君之炉鼎,还同本君有过……”

“住口。”

苏伯琼一怒,剑意便凛然了几分,随后一剑落下,巨影顷刻间竟然散去了一半。

顾亭尘险些拍掌:“好厉害啊。”

苏伯琼知道自己一剑还不至此,许是顾亭尘终于搭上了一把手,又同墨影合力,才有此效。

长影掠空,又归于河中,不过不待众人歇下一口气,那河面中却又起波澜,不过片刻之间就扬出数道长刺般的事物。

苏伯琼还未避身,却是被顾亭尘搂在了怀中,余光中危影一过,连顾亭尘都不禁闷哼了一声。

这河中的东西层出不穷,顾亭尘搂着他避过数步,身上不禁挂上了数道伤痕。

墨影在此刻幻作大鹏,将那河中捣乱之物一一踢去,苏伯琼从顾亭尘怀中脱身,又持剑而出,银光掠过,剑影层叠,同江亦轩合力,河中怪异尽数扫荡。

“咳,苏掌座好剑法,这河中之物不好对付,平日该是藏于河中的影妖,今日怕是因为天煞之气,尤其不安。”江亦轩拭去唇角血渍,“若不尽快去除天煞,往后怕是会带来更大的祸端。”

苏伯琼赞同江亦轩之言:“江兄说得极是,不知江兄眼下如何了?”

江亦轩面色发白,许是被方才动荡之气所袭,震及经脉。

“我无碍,只是这天煞之事容不得耽搁,苏掌座不用虑及我。”

苏伯琼不便多言,望了眼河面。

此时沧河已归平静,河面仅有他同江亦轩的倒影。

方才一番乱象,甚是像场大梦。

苏伯琼折过身子,朝不远处的顾亭尘迈去,走至跟前,见顾亭尘面色不比江亦轩好到哪里去,便伸出了一手:“可还好?”

顾亭尘面上不带笑,眼中似沉入黑潭,苏伯琼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可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里没有天煞。”顾亭尘开口道,“那河中的影妖就是射影,若是沾上其吞吐的毒液,便会生不如死。”

“不过天煞必然行经此地,不然不会引得此地动乱。”

苏伯琼点了点头。

——

沧河之中没有天煞,但却受天煞影响,苏伯琼在此处设下了一阵,便回了蓬莱。

顾亭尘一路上无话,不知是因为江亦轩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实在是安分得有些反常。

等到江亦轩辞别,苏伯琼才仔细打量起顾亭尘,发觉这人面容苍白得紧,甚至额间冒出了冷汗。

“你这是……”苏伯琼探出手去,“我看看。”

其实他说出此话已然后悔,想到必然免不了顾亭尘的一番奚落嘲讽。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顾亭尘反手一掌,竟是将他的手拍远了,语带不耐:“别碰我。”

苏伯琼一时惊讶,不过念及顾亭尘喜怒无常,不知怎的又气上了头,想到诡君之血有奇效,自身愈合之力又是无需扰心,于是道:“不碰便不碰。”

说罢便转过身去,却又被顾亭尘一把拉住。

苏伯琼掠下一眼,见顾亭尘眼中幽深,瞧着不怎么好。

顾亭尘道:“你口口声声念及的都是那个天镜阙江亦轩,也只在乎他受没受伤,怎么?本君替你挡下这射影,便是贱命一条?多问一声都不行?”

苏伯琼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便道:“是你让我别碰。”

比起某人常常强势出手,他可是好太多了。

顾亭尘没再开口,却是有些痛苦似的闭了闭眼,含糊了一句:“好痛……”

苏伯琼垂眼望着他颤动的睫毛,脑中只想着,万不可对诡君生出任何怜悯之心。

他只是将他视作玩物和炉鼎,才会在方才那般情形中护着他。

不知怎的,想到此处,他竟然觉得心中酸楚。

一时晃神,苏伯琼只觉得虎口一吃痛,顾亭尘竟忽然垂头咬上了他一口!

实在可恨!

苏伯琼收回手,虎口泛疼,齿痕也明显得很。

真是一报还一报,一咬还一咬。

顾亭尘却仍在置气:“你既然念叨你的江兄,那便找他去,何必同我多费唇舌?”

“你又在生什么气?”

“无理。”

先前是无耻,此遭是无耻。

无理又无耻,当真是诡君。

苏伯琼觉得方才泛过的酸楚,实在可笑。

扬袖而去,苏伯琼很快来到了议事的蓬莱阁。

这里原是他师尊元决尊者主持蓬莱事务之地,多日以来成了尊者养病之地,如此尊者已去,常人不敢踏临,倒显得有几分冷清。

而尊者一去,山河印之所在,便更是神秘。

苏伯琼将弟子送去的案卷都腾挪到了蓬莱阁中,一一批阅起来。

从仙门清谈之事到蓬莱近日是否纳新弟子,又该采取何种方式考核,阁中事务积压良多,苏伯琼览去,不知不觉便过了三个时辰。

天色骤暗,又是一团鬼鬼祟祟的身影飘过了窗棂。

苏伯琼道:“进来。”

化为少年之态的墨影利落翻身而入,朝苏伯琼道:“苏掌座。”

“什么事?”

苏伯琼抬眼,见墨影不再是黑糊糊的一道人影,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人形,英眉深目,倒是个笔挺的少年郎,同其声音相合。

“没什么事。”墨影老老实实回答,“主君近日也不同我聊天,太无聊了。而且主君睡下了。”

“那你不应该留候在原处?”苏伯琼纳闷,“他今日受了伤,状态不大好,你不怕什么妖魔鬼怪轻易将他食了去?”

墨影回答:“主君叫我滚出去。”

苏伯琼执笔的手一顿,生生忍住才没笑出来。

“主君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每年都有那么几天。”墨影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噢,想来就是最近几日。”

“每年这么几日,主君便会一个人躲在诡阁之下,谁也不见,不吃不喝,不知道在做什么。”

“睡着的这些年不大清楚,从前多年倒都是如此。”

苏伯琼将案卷合上,专心致志听墨影说了起来。

墨影又接着道:“阁中大巫是个口风紧的,问急了还是说不知道,黑鸟白鸟……啊不,左右副使嘛,整日也在乱猜,不知背后缘故。”

“最后在诡域中兜上一圈,可靠些的,也只说大抵同主君的母亲有关。”

诡域之主也是有母亲的?

苏伯琼心中疑惑,墨影也见了出来,于是道:“虽是诡君,当然也是有其身生父母的,只不过已是逝去多年了。”

“我曾同十三君叱咤多年,才将诡域开拓为眼下模样。”墨影回忆起来,“这么一想,倒有些怀念十三君那时候了。”

“十三君?”

诡君迭代或是前几任诡君身上谜团甚多,“十三君”这个名字,隐约似曾听过。

“十三君,也就是主君的母亲。”墨影忽然叹了口气,“可惜诞下主君之后便灵力日渐衰微,最终还是落入血渊,亡故了。”

“原来如此。”苏伯琼听着他讲,“你同我说这么多,不怕你们主君降罚?”

“这些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吧?”墨影挠挠脑袋,“况且……”

“主君那性子,就是想让你知道他近日不适,又不好意思说。”

“他不说,我便替他说。”

“若真要降罚,苏掌座也替我说几句好话才是。”

苏伯琼淡笑:“我不过是受诡君挟持之人,何谈说好话?”

墨影摇了摇脑袋:“谁说苏掌座是什么受挟持之人?主君现下眼中望着的就是你而已。”

“咱们主君虽是脾性差了些,可总归生得还是不错的,可是承了十三君的气度。”墨影眼中甚是崇拜,“说到十三君的气度……”

苏伯琼听墨影敞开了话匣子,谈起了有关十三君的琐事,而这十三君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按理更是特别,可人间修界,并未有其画像,也是奇怪。

墨影说得酣畅淋漓,最后趴在苏伯琼案头,像是在求着他:“其实我们主君也是个可怜人,苏掌座今日忙完了,还是去看他一眼吧。”

“你去看主君一眼,他必然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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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君染指正道后
连载中梅行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