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亭尘恰是相反,苏伯琼在看到江亦轩的这一刻,眉眼却是舒展开来,连迈出的步子都显得轻快:“江兄,你怎么来此了?”
“失礼了,天地广大,江兄来去自如,身至蓬莱,也是蓬莱之幸。”
苏伯琼这般一说,顾亭尘打量江亦轩的目光便更多了分冷冽。
“苏兄……不,苏掌座客气了。”江亦轩道,“苏掌座身陷诡域多时,我等没能帮上什么,本就心怀愧疚,而今掌座逢乱却能安然归来,承这蓬莱,我自当前来祝贺。”
使了遁身之术的顾亭尘嗤笑道:“道貌岸然。”
苏伯琼只当他不存在,对江亦轩道:“江兄才是客气,近来蓬莱多生变故,往后还有劳江兄助一臂之力。”
江亦轩摇了摇头:“江某力量微薄,谈不上什么一臂之力,今日前来,是想向掌座道明天镜阙中人拿出假山河印一事的缘由。”
江亦轩说得恳切,苏伯琼自然不好打断,于是道:“江兄请讲。”
此刻连顾亭尘也难得安静了下来,想听听江亦轩究竟会作何解释。
“苏掌座也知道元决尊者意外受天煞所袭,不幸身故。山河印的方位便也成了一个谜团。”
“我十分担心其落入歹人之手,现下也只能用一个假物来引出真正之物。确实冒险,也实在惭愧,却是无奈之举。”
“我今日来此,便是向苏掌座道歉。”
江亦轩又一拱手。
“我思量一阵,也知天镜阙有自己的考量。”苏伯琼道,“只是天镜阙平日重修习,怕是不要牵涉这些事更好。”
江亦轩道:“苏兄说得是。”
“这天煞出世,我一己之力难以平复,若江兄知其动静一二,还望知会一二。”
江亦轩点点头:“自当效劳。”
——
江亦轩一走,顾亭尘便冷笑了一声:“你同他关系很好?”
“早年旧识而已。”苏伯琼这么一说,又反应过来何须向顾亭尘交代,“我与他如何,对你又未有影响。”
“这出戏倒是唱得妙。”顾亭尘甚至自顾自鼓上了几掌,“拿女修做阵前箭,自己在此时才出现做和事佬。”
苏伯琼不语,下巴却突然由顾亭尘挑了起来。
顾亭尘贴着他耳道:“你不告诉我你同他有何前尘旧事,那我便剥下他皮.肉,抽筋伐髓,令他成为冤魂。”
“这世上唯有鬼魂最好问话。”
“你……”
苏伯琼咬了咬牙,实在不想再理会顾亭尘。
那一声声江兄像是嗡嗡贴耳的蚊蝇一样令诡君感到烦躁,偏偏苏伯琼对着人却是神情温柔,态度随和。
实在令人来气。
“能同你把酒言欢的人,仅是关系很好?本君很难相信。”顾亭尘一笑,“你心疼他,不肯让他成为鬼魂,那本君便换个法子。”
苏伯琼还未有回应,顾亭尘却一把揽住了他。他整个人一个趔趄,竟然扑上了衣冠镜前的桌台。
顾亭尘的声音自高处掠下:“本君换个法子让你张口。”
·
空气里仿佛又黏腻起本该消散的酒香,随水.声荡漾弥散得更加沁人心脾。
只要苏伯琼稍一抬眼,自己脸上不堪的神情便一览无余。
往日……往日每一次,都是如此么?
一想到这里,苏伯琼就咬紧了牙关,连带着身下也绷紧了几分,令顾亭尘的声音更添几分低沉蛊惑:“在此时反倒是害羞了?”
“再抬起眼看看。”顾亭尘道,“看看你是怎么沉沦于本君的。”
苏伯琼不愿再多看一眼,下巴便又由顾亭尘掰了过来。镜中他们两人的神情都不见得有多好,可顾亭尘始终胜券在握的模样。
这真是让人……有些不忿。
苏伯琼心中这般想,报复性地一垂头,在顾亭尘钳住自己的手掌上狠狠咬上了一口。
顾亭尘虽吃痛,却是由着他咬上了一阵。
等到苏伯琼松了口,顾亭尘的虎口处已是一片狼藉的血迹。
苏伯琼胸口起伏,不禁咳嗽了几声,一抬眼见顾亭尘笑容微敛,却不见得生气。
“身为本君的炉鼎,却是如此爱咬人……可如何是好?”顾亭尘一手抚上苏伯琼的脸,又将虎口卡回他口中,“这血……本君赠你。”
苏伯琼喉结滚动,已是咽下了一口腥。
等至流泻下一地狼藉,顾亭尘哈哈大笑了几声。
——
翌日晨醒,苏伯琼已闻不见弥散在空气里的味道,衣衫已是另外一身,不知是何时换的。
顾亭尘着蓬莱弟子衣着,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苏伯琼过上些时候,才忆及夜晚江亦轩走后的事,不禁面上浮红,也不再看顾亭尘:“寻天煞。”
他掠下这三字,便要朝外走,却发现顾亭尘不拦,也什么都不说,倒是心下奇怪起来,折身道:“你留在此处?”
顾亭尘斟了杯茶水,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饮下一口,才回道:“怎的?你希望我同你一道?”
又来了。
苏伯琼心里犯嘀咕,又道:“你此番出来,不就是为了天煞么?”
顾亭尘道:“噢?这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倒是看得透彻。”
“你若没有所求,自然不会离开在自己掌控之下的诡域。”苏伯琼忽地一笑,“不为了从天煞身上所得,难不成当真助我登上掌座之位?”
他这么一问,顾亭尘终是起了身:“若真的是呢?”
“那便不是你了。”苏伯琼道,“诡君不会做这样的事。”
“诡君不会,不过顾亭尘也许会。”顾亭尘道,“这世上万千事,哪有不可能的。”
苏伯琼心下思忖片刻,恶兽由人刻意引出,释出的天煞恐怕也不是普通煞气那么简单。
而顾亭尘看起来虽不知天煞背后究竟有着什么,但一定有所笃定,不然不会心甘从诡域离开这般久。
“走了。”
苏伯琼撩下两字,便也不管顾亭尘究竟跟不跟上来,径直走出了楼阁。
——
阁外传铃作响,便是有弟子传信:“蓬莱外岛有弟子传,临近蓬莱的亭原山下沧河之中,有骇人煞气,搅扰得民生不安,特向蓬莱求助。”
能称之上骇人的,必然不俗,苏伯琼也不多耽搁,便扬剑而起,忽又被顾亭尘扼住了手腕。
“做什么?”
苏伯琼转眸回望,却见顾亭尘目光灼灼,乍一看像是十足认真地在望着他,另他有一瞬失神。
“我想同苏掌座打个赌。”顾亭尘道,“可好?”
苏伯琼知道顾亭尘心里不会揣什么好心思,但既然要赌,便是不会轻易收回,又问道:“赌什么?”
顾亭尘道:“赌你那江兄,究竟是善是恶。”
“若是他同天煞现世,同你那师尊仙逝毫无关联,便是我输。”顾亭尘勾唇一笑,“反之,便是我赢。”
“我若是赢了,你便……”
顾亭尘说到这里倒是顿住了。
苏伯琼又问:“便什么?”
眼前的诡君目光在他身上搜刮一阵,一时像是找不到什么可以索取的,于是沉默。
“还没想到什么,往后想到了便说。”
“这样说来,你倒是很有把握。”
顾亭尘虽然随心所欲,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然而在重要之事上绝不含糊。
跟着诡君混迹良久,倒也不会在乎什么赌约之害,他只在乎眼下天煞之所在,他师尊究竟为谁所害,以及真正的山河印究竟藏在何处。
等到达亭原山界沧河边上,苏伯琼又瞥见了江亦轩的踪影。
“苏掌座。”江亦轩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蓬莱弟子,“方才传信过去,却久未回应,现下见你安然,可是甚好。”
江亦轩一手抚上苏伯琼衣袖,眼神甚是关切。
毫无意外,顾亭尘在旁冷笑了一声。
“这是你哪位师弟?瞧着有些面生。”
江亦轩目光一转,望向了顾亭尘。
顾亭尘特意隐了身形,没成想这江亦轩却能看见他。不过依他的性子,就算被看见了也无所畏惧,只将双手负在身后,状似一副无知模样:“师尊,这位是谁?瞧着有些面生,可否向徒儿引荐引荐?”
苏伯琼一时没想到他会来这出,极想掐出一诀先让人闭嘴。
“原来是苏掌座的徒弟。”江亦轩又一拢袖,“天镜阙,江亦轩。”
见江亦轩接纳得如此之快,其余蓬莱弟子虽是有些惊诧,却也不敢吱声,苏伯琼便也跟着演了下去:“蓬莱,苏尘。徒儿不得失礼,叫仙长。”
顾亭尘忽地一字一顿叫:“仙长好。”
苏伯琼折回话头:“原是江兄探得了此处煞气,不知是用了何等灵器?”
江亦轩不会无缘无故看见顾亭尘,而他又是向蓬莱散出了此处消息之人,必然是有灵器加持,可探得世间煞气。
而顾亭尘本身就是行走的巨煞,就算身上气息敛住,但遁身之术恐因此灵器,被轻易勘破了。
果不其然,江亦轩回道:“倒也不是什么珍奇,是根灵杖。”
他双指掐诀,探向远处,只见一缕青光溢出,渐凝为发簪模样,然而其下却有黑雾时隐时现。
“原是青龙杖,江兄真是过谦了。”
青龙杖乃是上等灵器,也只比山河印次上一等。
恰在此时,河中一道蜿蜒的黑影掠过,似是沉潜的巨龙,眨眼间便抬首冲出了河面。
晚九更新。[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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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射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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