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坪的指认猝不及防,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迅速将皇帝命令他带着几个小太监的过程快速地说了出来。
“长公主将粮食送进宫的当晚,我就收到陛下的口令,前往东宫西北角的空殿砸碎石,运送到粮仓,为了方便行事,陛下让禁卫军孟首领护送我等将碎石运至粮仓。”
“事成后,除我以外的几个小太监都在次日被发现早已冰凉的尸首,而我也……”说着,他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双臂和双腿,显然就是被严刑拷打后的模样。
近处的官员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的手臂,均是一惊,杨坪继续开口,舌头都快说打结,语速惊人:“孟首领与我交好,得知此事后放了我一马,而换粮一事早已成了我心中的刺,如今东窗事发,即便是没了这条命我也要为天下百姓讨个公道!”
杨坪自知这一番话并不会让皇帝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他要让天下人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王爷凭什么关太子于东宫,而他却顺利登基!?
大宛国的皇位素来就是世袭制,并以嫡长子继承制为主,开国以来更是从来没有皇位兄终弟及的说法,所以此时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根本就是个假的。
但众官员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上位前他结交的官员成了皇帝最为忠实的拥护者,继位时不是没有人反对,而是反对的人都已经命丧黄泉了,自此再无人当那出头鸟。
皇帝若是个治世能人也就罢了,偏偏一场雪灾就暴露了本性,君不为民,却想着在百姓身上压榨粮食,称他一声昏君都不为过!
杨坪静下音来,百官议论纷纷,龙椅上的皇帝也渐渐回过神来,脸色黑得能滴下水,他怎么也没想到,几个太监里居然有人能逃脱暗杀,甚至相方设法跑到朝堂上来揭发他。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台下跪着的杨坪,若是眼神有刀,杨坪恐怕早就被削成肉泥。
皇帝手上的奏折狠狠摔在桌上,痛斥:“哪来的刁民在这胡言乱语?朕为一国之君,何须抢夺百姓的赈灾粮?你可知陷害皇帝可是诛九族的罪责!?”
拥护皇帝的一批官员开始动嘴,无数根手指指向杨坪,不是骂他满口胡言,就是请求皇帝治罪处死。
在场不少中立者则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一个小太监敢在朝廷上指认皇帝,肯定是有所证据,而他跟禁卫军的孟首领就是人证。
偏偏众人皆知这个孟首领是皇帝一派的人,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将这般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于是孟首领成了众矢之的。
宋川尧不经意地扫向杨坪,大脑在纷杂中飞速运转,扭头朝太傅望去,只见太子太傅也看着他,眼中的期望似有若无。
自皇帝登基后,太子太傅便成了空中楼阁,与太子再无相见之日,但两人的师生情谊还在,宋川尧遇事也不自觉地听取太傅的意见。
宋川尧像是吃了定心丸,走到大殿中间,连礼都没行,中气十足地要求请孟首领觐见。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有太监宫女朝殿外跑去,皇帝始终不明白,为何在这一面平静之下,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维护这个名存实亡的太子。
皇帝也想知道这个孟首领为何留下杨坪这个祸患,他默认传唤孟首领,准备将杨坪和孟首领在此一网打尽。
他冷眼看着台下争论的百官,心里已经有了数,那些反对他的,怀疑他的人,届时将通通换掉。
孟首领似乎就在殿外等着,很快就走近承德殿内。
他的出现,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若是却如杨坪所言,那么孟首领将成为重要的人证,毕竟当场参与换粮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跟皇帝有关。
孟首领快步走到杨坪身边,恭敬地行了礼。
皇帝问:“当日换粮你可在场?”
“臣在。”
“是何人指使?”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但沉重的气氛之下,没人在意,大家只等着孟首领最后的答复。
孟首领闻言,顿了顿,继而说道:“是太子。”
杨坪瞪大了双眼看向孟首领,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他伸手攥住孟首领的衣服,脸色顿时雪白,惊诧地问他:“孟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发疯!”
孟华任由杨坪的拉扯,直直跪在地上,任由众人审判。
在场的人除了皇帝和其一派的官员面露喜色外,其余官员不是满面愁容就是神色凝重,一个是正统派的希望太子能继任皇位,而这次就是扳倒皇帝的最佳时机,此刻似乎已经没有希望了;一个是两个证人有两套说辞,案件扑所迷离,到底是皇帝还是太子下令换粮,对整个大宛国来说至关重要。
宋川尧站在原地如坐针毡,叫来孟华是他的主意,此时却因为孟华短短两句话就把他打入两难之地,他抬眸与皇帝对视,皇帝眼中的嘲讽丝毫不掩。
皇帝听到孟华的证词,顿时龙心大悦,无论别人怎么说,只要孟华坚持背后指使者是太子,那么太子将永无翻身之日,对他来说是剔除太子和太子一党的好时机。
杨坪不知道孟华是怎么想的,明明两人都是隐藏在宫中的棋子,为何他会临时变卦,此番话一出,原本能给皇帝抹上浓重污点,现在却抹到了太子身上。
杨坪悲壮地大喊:“国有此君,必将覆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宛国命不久矣!”
他一番话下来全程寂静,谁也没想到一个太监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但心里却不得不敬佩他的勇猛,也让人更加怀疑孟华话语间的真实性。
他知道自己一番指认已经无法保有全尸,幸而他是个孤儿,即便是被杨公公认为养子,也不曾有人知晓,即便是要诛九族,也只他一人而已,能把实情说出,杨坪自认为死而无憾。
等待着皇帝宣判,杨坪匍匐在地上十分老实,不见台上的杨公公满眼心疼,只能看着自己的养子被众人指点,被恶人判刑。
宋川尧顿时冷笑,绕着杨坪和孟华转圈,低头问孟华:“你说是我指使你干的,有证据吗?”
孟华直挺挺跪着,眼神空洞:“殿下说过不留痕迹,微臣不敢落下把柄。”
宋川尧说:“那你说说,我为何要找你去护送?”
孟华抿了抿唇,说:“微臣是禁卫军。”
他说的没错,他是禁卫军,除了后宫,禁卫军有权利在各处巡逻,确实是护送运碎石的最佳选择。
宋川尧眼神顿时锐利:“你既是禁卫军应当知道,禁卫军只听从皇帝的调遣,你又为何听我的?”
孟华垂下眼眸,面对这个问题他自知理亏,无论怎么回答,罪责难逃。
宋川尧双手环抱,在殿中缓缓踱步,大声说道:“我与孟首领从未见过面,更别说我会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做一件这般伤天害理的事,再者,粮仓距离东宫数十里的距离,我若是想要粮,何不直接将粮食运至东宫?”
宋川尧站在大殿中心一字一句分析着,直到他的话音结束,杨坪跪在地上高声呼喊新皇万岁,叫得一声比一声高,周围的官员包括孟华在内听得心脏突突直跳,谁也没想到杨坪竟胆大至此。
杨坪也没想着还能活命,直言换粮的命令是从承德殿传出来的,皇帝的眼皮一直跳,紧紧拧着眉毛遣人把杨坪给拖出去斩了。
杨坪离开后,孟华匍匐在地上一声不吭,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问话,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
大理寺卿请命将孟华给带回大理寺审问,皇帝却大手一挥:“敢在宫中动手的也没有其他人,既然孟华亲口说是太子指使,这件事也不必追究了。”
于是孟华被贬至边疆,宋川尧则在东宫禁足反思,而后皇帝也收到文武百官的弹劾,一怒之下再次抓了几个御史大夫杀鸡儆猴,导致朝廷再无人敢议论此事。
宋理坐在公主府的贵妃塌上,捻着新鲜的葡萄听许管家一言一语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得知宋川尧被诬陷在东宫关禁闭,她微微蹙眉觉得皇帝肯定没那么容易会放弃铲除太子。
揭发赈灾粮那日,步楚怀黑着脸回到公主府,连赏赐也不求了,打开手掌给宋理看,他的掌心里是一把碎石。
他问:“这就是赈灾粮里的东西,你知道是谁换的吗?”
宋理用指尖捻起碎石,她说:“宫中那位,听说换了一半的粮食呢,真是草芥人命。”
她不欲多谈,以为步楚怀是来求赏赐的,转身把精装茅台从木架上取下,递到步楚怀面前,可他看也没看,只说了一句:“确定是他吗?”
宋理不明所以,点点头,却没想到步楚怀就转身离开了,时至今日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许管家告辞后,宋理靠在软枕上,想不到宫中比她想的要乱许多,也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拥护皇帝的,即使如此,想要扳倒皇帝就有机会了,而这次换粮和怒杀御史两件事就足以让皇帝和百官心生嫌隙了。
她好像该做点什么。
不过现在最先担心的还是宋川尧,保不齐什么时候皇帝就对他下手。
而就在宋理还在考虑怎么拖皇帝下位时,宫中传来急报:皇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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