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彻发丧那天,出殡时辰一到,天阴下起了雨。
按照当地丧仪规矩,下雨天不发丧。因为阴雨天招鬼,发丧容易给主家招来其他孤魂野鬼。
青风躲在爷爷屋里不出来,“爷爷,你说,是不是我克的,是不是?”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
沉彻二姐带着姐夫到穆家求青风。
沉彻姐夫直接跪在屋门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说着抽了自己两个嘴巴,“那天原本是彻子开车,是我非要开,我说我过寿得听我的,又喝了酒,彻子拗不过我,上车后还嘱咐我俩都要系好安全带。可是,可是他不放心,坐在后排的中间帮我看路。他自己却没系安全带,都怪我。”姐夫边哭边说,“到坟场那条路的时候,我就觉得眼前一道黑影,我怕是撞了谁家的狗,就下意识打了一把方向……”
姐姐也哭,“阿风啊,你要怪就怪我吧,你让彻子入土为安吧。”
姐夫喊:“穆大师,穆神仙,别下雨了。你别怪姐姐,不关她的事,你有气冲我来,报应我受着。你自小就跟彻子关系最好,你让彻子入土为安吧。”
青风猛地拉开门,他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姐夫胸口。姐姐不敢拦,母亲在远处站着没有过来。
青风双眼通红,连踢带踹把姐夫踹出了家门。
“我不让他死!阎王都不敢收!发什么丧?给谁发丧?这方圆五百里没有我穆青风,谁家敢办白事?!滚!”
姐姐扶着姐夫回了家。雨还在下。
沉家大哥大嫂看着鼻青脸肿回来的妹夫,没说什么,叹口气摇摇头,“今天又没戏了。”
可是,姐夫的父母看不下去了。老两口怒气冲冲跑到穆家门口骂街,“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八字硬,上克父母下克子女中间克媳妇兄弟朋友!沉彻自幼跟你关系最好,他出事就是你克死的。进村坟场那条路就是你穆家祖宗选的,你怪谁?你要怪就怪你祖宗不显灵,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
青风母亲“哗”一下拉开大门,“你再说一个字试试?我现在就去把你家祖坟刨了,骨头烧了,你信不信?”
姐夫父亲扯着老伴往后退,“快走吧,惹他们家干什么。”
青风母亲关了门,来到爷爷屋门口,“我知道你气彻子的姐夫。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彻子入土为安吧。你想见彻子,咱家不有的是办法吗。”
青风拉开门,“我试过了,妈,我这几天都试过了。我看不见他,为什么?他是不是怪我?他不想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克死的他?”
母亲把高自己一头的儿子搂到怀里,“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克死的。你彻子哥最疼你了,小时候家里给他一个柿子,他都要分你半个。他怎么会怪你呢。妈给你想办法,肯定能见到的。妈就是亲自去趟阎王殿,也得让你见到他,帮你问清楚,他不是怪你。”
青风放声大哭。
屋外,雨停了。
半年过去了,青风还是没有找到他的彻子哥。
他总是半夜拎着烧鸡烧酒,坐在沉彻的坟头,一坐就是一夜,“你怕黑,你怕这坟场。我陪你。”
“我以前可真傻,不懂你为什么总说‘今晚月色真美’,也不懂你说的那首‘你院子里种了四万万朵玫瑰’什么意思。我现在总是想起那些话,就问了好多鬼。前几天,终于让我问到了,那女鬼是一个初中语文老师,突发脑血栓没了。你明明知道我初中都没毕业,我都没听说过你看的那些书。你说咱俩要早说开了多好啊?白白耽误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嫌我傻,不愿意见我了啊?是不是?你就是欺负我读书少。我现在不傻了。我知道你说‘月色美’是想我了,我也知道‘四万万朵玫瑰’是你喜欢我。我都知道了,你再见见我呗。你的心里话,你都说给我听了,可是我的心里话还没机会告诉你呢!我那天都跟我爷爷说了,我爷爷同意了。可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呢?”
春节,年三十。
青风陪母亲包了饺子,守岁。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青风煮了饺子,端了两盘,拎了两只烧鸡,两瓶烧酒,来到沉彻的坟头。
“我记得你说,自从你父母去世,最不喜欢过春节。因为大哥去大嫂家,姐姐去姐夫家。大家都各回各家了,就剩你一个人。没事,以后啊。我陪你。什么年什么节我都陪你。不年不节我也陪着你。”
寒冬腊月,青风就这样坐在坟地里吃着凉饺子,喝着凉酒。
后半夜,青风困了,直接靠在墓碑上睡着了。他觉得冷,越来越冷,可是不想走。他的彻子哥怕黑,怕坟场。
今天是年三十,他不能走啊。他要陪他的彻子哥守岁……
初一清早,青风是被爆竹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坐起来,腿上卧着两条土狗,身边还卧着三条。剩的饺子、烧鸡都被土狗吃了。也正是因为这五只土狗围着他,没让他冻死在坟地里。
青风叹气,“你既然心疼我,怕我冷,让土狗围着我,你为什么不能来跟我说句话呢。”
开春,青风又买了辆车。不管在多远的地方给人办事,他夜里总要赶回村里陪他哥。
有一次夜里下大雨,路上泥泞打滑,车子直溜溜冲到坟场对面的麦子地里。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还是清早下地干活的村民看见,叫醒了他。
车拉到修理厂,花了不到两千块就修好了。人送到医院,连点擦伤都没有。
青风就气啊,怎么自己想死,就这么难呢?
青风开车就故意不系安全带,每次夜里回村都像是在跟阎王爷赌气一样开快车。
意外总是会来。
不知道谁家的牛半夜站在路中间。
青风车速太快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他条件反射打了方向,车直接飞出路基,在玉米地里不知道滚了几圈。
可是,青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车里被甩出去的。
这次车是报废了,可是青风躺在玉米地里,身上连块淤青都没有……
第二天吊车来拉青风的车,工人看着完全瘪了的车顶问,“这司机怕是没了吧……”
青风站在旁边看着吊车干活,搭了一嘴,“我就是这车司机。”
母亲气得臭骂了他一顿,让青风赌咒发誓,再不开快车。不然就把他锁在爷爷房间里,哪儿也不许他去。
青风蔫头耷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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