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山雨欲来

尚宫局的值房在宫城西侧的偏殿,李尚宫坐在值房里,她身穿深紫色的尚宫制服,领口绣着缠枝纹,发髻上插着支银质的宫花。

秋日的晨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案上的《宫闱则例》,书页之间还夹着一支青釉笔洗,她已掌权尚宫局五年,为人周全精明,宫里的大小事,少有她不插手的。

“姑姑怎的有空来我这冷僻地方?”李尚宫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扫过站在案前的钱姑姑,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钱姑姑忙躬身,双手捧着个描金漆盒,声音压得极低:“早就听闻尚宫娘娘细致,这尚宫局里大小事都要劳您过目才妥当,所以,小的从不敢叨扰您。”

闻言,李尚宫发出一声轻笑,说到:“钱姑姑真是过奖了,我手中的活儿都是入不了圣眼的小事罢了。倒是钱姑姑,您平日四处奔忙,见过的人情世面比我多,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钱姑姑见她爽快聪明,所幸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交代此行目的:“这是柳府老爷让小的送来的,说是给娘娘添些秋日用度。”

她把漆盒放在案上,轻轻打开——里面铺着层蜀锦,锦上放着两锭五两重的银铤,还有串东珠,珠子圆润,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李尚宫的目光落在银铤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盒沿,没说话,她知道柳家的心思——前日柳如嫣入宫赴宴,回来便让钱姑姑查宫女的事,钱姑姑四处查人的事,她已有所耳闻,如今又专门登门拜访,送这么重的礼,必是要她出手除人。

李尚宫瞥了一眼,语气依然平淡,“老身何德何能,受此厚礼?”

钱姑姑凑近半步,声音几不可闻:“柳老爷说,尚宫是明白人。东宫即将大婚,宫中不宜有任何不干净的人事扰了喜庆。尤其那些不知好歹、妄想攀高枝的.……”

李尚宫眼神一滞后迅速恢复平静:“宫人千万,各有缘法。老身掌管宫规,自当秉公处事。”

“尚宫明鉴。”钱姑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柳老爷还说,他日太子妃入主东宫,尚宫局必是首要倚重之处。有些陈年旧案.……也好一并抹去了。”

李尚宫瞳孔微缩,她执掌尚宫局十余年,手下岂能完全干净?柳家这是在利诱之外,又加了一层威逼。

李尚宫拿起那串东珠,珠子在指尖滑过,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那宫女是什么来头?竟值得柳府这么大动干戈?”

“貌似是个洒扫宫女,长得有几分姿色,听说近日总让太子殿下分心。”

李尚宫沉默片刻,把东珠放回盒里,合上盖子:“老身知道了,你回去禀告,就说宫中自有法度,不会容留败德之人。

柳大人的心意,我收下了,且待我想想办法,这事也棘手,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尤其是太子殿下那边。”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丝冷意,突然心生一计——西后院有个水井,近日秋雨多,潭边石滑,若是有宫女‘失足’落水,倒也合情合理。

一个小小宫女,在这宫中无亲无故,谁又会在意她的死活呢?想到此,李尚宫的嘴角上扬,眼里闪动着凌冽的光。她转眼看着钱姑姑,说起自己的计策。

钱姑姑听罢,松了口气,忙躬身道:“李尚宫英明!小的这就回禀柳老爷,定不会忘了娘娘的恩情。”

“代我向柳老爷问好。”李尚宫挥挥手,与钱姑姑道别。

值房门阖上的刹那,李尚宫的脸色瞬间阴沉。

她起身踱至窗前,望着院中几株枯残的桂花树。宫廷沉浮三十年,她最知其中险恶。柳家这单买卖,风险不小——那宫女既得太子青眼,恐怕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但柳家的权势,更是她开罪不起的。何况那些旧案.……若被翻出,足够她死上几次。

“来人!”她终于扬声唤道。

一个小宫女应声而入。

“去查查,尚服局是否有个叫天零的宫女。”小宫女领命而去。

李尚宫坐回案前,打开锦盒,取出那串东珠在手中把玩,珠光温润,却冷如寒冰。

几日过去,宫女住所的小院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天零坐在土坯炕边,手里拿着半块未补完洞的罩衫,针却半天没扎下去。

“你怎么了?”春桃注意到她的异样,“手抖得这么厉害。”

天零勉强笑笑:“许是昨夜没睡好。”她望向窗外,几个路过的宫女正窃窃私语,见她看去,立刻噤声散开,这种情形近日频繁,自那日内宴后,她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自己,每次当值都如芒在背。

春桃也看到了窗外四散而去的宫女,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把门帘拉严实,神秘地说到“天零,方才在御膳房听管事嬷嬷说,前几日有个宫女冲撞了柳小姐,没过两天就染了时疫,扔去乱葬岗了!还有人说,柳小姐最是善妒,见不得太子殿下看别的宫女一眼!”

天零的手猛地一抖,针扎在指尖,渗出点血珠。

她慌忙把手指含进嘴里,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腔——柳小姐,不就是柳如嫣吗?那个在重阳内宴上风光无限的女子。

“还有更吓人的,”春桃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有人说,柳家在宫里势力大得很,尚宫局的人都得听他们的!最近宫里要‘清理’不听话的宫女,尤其是……妄图勾引太子的!有传言说,之前有个宫女给太子递纸条,被内侍说出去了,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还有人说……说那个递纸条的就是你!”

天零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的嘴唇颤抖,不由地攥紧手里的帕子。

见状,春桃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眼底满是担忧,她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到:“天零,你可

别犯傻!那太子殿下是储君,咱们高攀不起!你赶紧找个机会,离太子殿下远些,别落人舌,被柳小姐盯上的话……”

天零点点头,喉咙却发紧,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前日在宫道上偶遇赵愭的情景 ——他站在梧桐树下,看见她,眼眸里的疲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温柔,他步伐不由自主地朝前,可她却因为心慌,匆匆屈膝行礼后便跑了,连他想说的话都没听完,他望着她的背影,不解中带着失落。

那时的她也是惊喜的,但却也是恐惧的,每每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就克制住心中萌发的爱意,一想到他与柳小姐的联姻,她就感觉到不安,那不安如今化作真真切切的危险,如秋日的寒霜,一点点向她逼近。

傍晚时分,天零去浣衣局送浆洗衣物,路过那处水潭时,特意放慢了脚步,静水流深,岸边的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秋雨过后,地面越发湿滑。

她望着潭面泛起的涟漪,忽然感觉自己被深潭吸住了一般,慢慢朝着它走去,直到潭中水刺骨的寒意袭来,她才停住脚步。

回到住所时,天零把浅碧襦裙叠好,塞进箱子最底层,换上了件灰布裙,她又把枕下的那首诗和绣帕拿出来,藏进床板的缝隙里—— 这些是她与赵愭之间唯一的联系,可如今,却成了让她恐惧的根源。

窗外的风更凉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宫女住所的小院里,没人再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天零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睁着眼睛呆望着黑暗,这深宫的夜,像死者冰凉的手,抚上她温热的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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