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挑拨

慈宁宫内,气氛寂然。

太后正阖目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面色平静,耳边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帘幔微动,一名服侍的嬷嬷,神色仓皇的疾步而来。

待走近太后耳边,低声惊惶道:“太后,是......是戚大监出事了!国子监祭酒戚继雨戚大监!方才、方才首辅大人与太子殿下联名上奏,弹劾戚大监与外朝谍者勾结,通敌叛国!还指控他暗中操纵,诬陷首辅大人,散播此前豫州疫病,致使生灵涂炭,动摇国本!”

“哐当!”

太后手中的沉香木佛珠,被她猛地攥紧,珠子相互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她脸色一皱,眼底瞬间卷起怒火,好似有些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太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道:“戚继雨是哀家看着提拔起来的!他执掌国子监,清誉满太学,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阁老和太子,他们好大的胆子!”

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怒极。

戚继雨不仅是她的心腹,更是她在清流文官中的重要旗帜。

动戚继雨,无异于公然打她的脸,更是要断她一臂!

殿内气氛凝重,四下服侍的宫女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一直静默侍立在太后身侧的曲逐艳,此时悄然上前一步。

她眼神冷静,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服侍的宫女们退下。

待殿内只剩太后与那嬷嬷,及她三人,曲逐艳才缓声开口安抚太后的怒火,道:“太后息怒,保重凤体要紧。”

“太后,”曲逐艳声音低沉,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道:“奴婢安插在阁老那边的眼线未得消息,如今却捅到了御前,您不觉得,此事来得太过蹊跷?”

太后余怒未消,冷哼一声道:“蹊跷?分明是那对母子按捺不住,想要趁此一举扳倒哀家!”

曲逐艳微微蹙眉,一副全心为太后考量的模样,道:“太后明鉴,皇贵妃与太子固然与娘太后不睦,但以往争斗,多在分寸之内。此次出手如此狠辣,罪名更是直指通敌叛国这等死罪,这已非寻常争权,而是......不死不休之局。以皇贵妃心智与太子目前的根基,若非有十足把握,或是被人蛊惑怂恿,岂敢与阁老行此险招?”

她观察着太后的神色,继续道:“戚大监或许在朝堂上有些政敌,但在通敌疫病这等事上,他有何动机?此举于他有何益处?奴婢愚见,这更像是一石二鸟之计,既除了戚大监这颗碍眼的钉子,更是要借此......重创太后清誉,动摇太后根基啊。”

太后眼神微动,怒色稍敛,被曲逐艳的话引入更深的思虑。

是啊,皇贵妃那个蠢女人,何时有了这等魄力和狠劲?

曲逐艳见太后听进去了,声音放得更轻,字字敲在关键处,道:“太后,您想想,谁最乐意见太后与皇贵妃斗得两败俱伤?谁又能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近来,京中可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数?”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将嫌疑引向了别处。

她没有明说,但意想不到的变数几个字,足以让太后联想到,那个自己刚动了雁氏商会各大通商港口的雁岁枝!

太后的眉头紧锁,眼底满是猜疑。

她不再仅盯着皇贵妃和太子,而是开始审视整个朝局棋盘。

“你的意思是......有人躲在背后,借刀杀人,报复哀家?”

太后声音森冷。

“奴婢不敢妄下定论,”曲逐艳谦卑地低下头,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得色,道:“只是觉得,皇贵妃与太子消息来源,至关重要。他们手中的证据从何而来?是谁给他们的胆子?不查清源头,只怕我们应对再力,也难防暗处冷箭。”

太后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凤座的扶手上缓缓敲击,每一下都带着沉重的威势。

曲逐艳的分析,立刻让太后猜疑了起来。

“查!”太后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威严,语气决断,道:“给哀家动用一切力量,彻查皇贵妃和太子近期的所有动向!他们见了谁,收了什么东西,宫里宫外,都给哀家查个底朝天!”

“是,太后。”曲逐艳恭顺应道。

“重点查,”太后目光锐利如刀,顺着曲逐艳暗示的方向,道:“雁岁枝近日的动向!”

“奴婢明白,”曲逐艳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那戚大监那边……”

太后眼神一暗,带着一丝冷酷,道:“给他递话,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认,什么不该认,让他掂量清楚。若是敢胡言乱语,攀扯不清……”

她顿了顿,语气寒意森森,道:“他知道后果。”

“是,太后,奴婢会妥善处理。”曲逐艳深谙此道。

太后疲惫地挥了挥手,曲逐艳悄无声息地退下,去执行太后的旨意。

然而,这旨意已然在曲逐艳巧妙的谏言下,偏离了真相的轨道,朝着雁岁枝,乃至更多无辜,或非无辜之人笼罩而去。

……

夜色已深,庆王府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院内,一年貌五十有余的黑发老夫子,身着素色衣袍,束发戴冠,面容清朗,下巴长着一团黑长须,后背挺的板直,抬眸望着院中被寒风吹动的树枝,此人正是雁岁枝派来,进入庆王府担任幕僚的纪仲。

儿时家中窘迫,无银钱上学念书,一直在街边卖豆腐,偶然恰逢琅琊王妃出游,看他抱着本书,便给了些许银两上书塾。

自那之后他便一直记着这恩情,少时中过举人,在太学当过几年老师,之后因琅琊王一案,就离开了京都,在世家望族里边私塾教书,因着所教名门子弟不少中榜,因此在贵族门第里边颇有盛名。

庆王受太后扶持,背后虽有太后党派,但那些势力终究是听从于太后的,庆王只是太后为夺皇权的一个工具。

因着自身缺乏实际支持自己的势力,于是便暗自招纳了不少听命于自己的幕僚,今后若是争得储位,也有摆脱太后控制的能力。

纪仲从阆苑行至客院,随后抬步踏入了庆王的书房,只见他神情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玉带扣碰在紫檀木桌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彼时,庆王手中捏着一封密报,指节捏的泛白。

尚未走上前,庆王就见纪老先生迎面而来,苍老的面庞上,露出几分温和谦笑,目光深邃如海,好似能洞穿一切。

纪仲躬身行礼,缓缓入内,道:“王爷神色如此忿然,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简直岂有此理!戚继雨这个老东西!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竟敢在疫病上做手脚!他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庆王愤然,猛地将密报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嗡嗡作响,道:“太后......太后怎么就用了这么个蠢货!”

他猛地转向坐在下首的纪仲,语气带着急切和惶恐:“纪先生,如今案情已发,父皇震怒,眼看就要查到戚继雨头上了!他可是国子监祭酒,清流领袖,更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若倒了,太后......太后在朝中的文臣必然倒戈,如今可如何是好......唉!”

纪仲抬手,拾起桌上那封被庆王揉皱的密报,目光平静地扫过,语气温和,道:“王爷稍安勿躁,事已至此,焦躁于事无补。”

“本王如何不急?”庆王几步走到纪仲面前,俯身压低声音,道:“戚继雨一旦招供,攀扯出太后,甚至牵连到本王,那便是万劫不复!纪先生智计无双,快替本王想想,如何能息事宁人,叫抓住的那几个乱贼认罪,将这事推脱到阁老身上最好,如若不成,当以诬告证明与戚祭酒无关便可。或者......至少,不能让他乱说话!”

问此言,纪仲抬起眼眸,目光严肃地直视着庆王,问道:“王爷,您想要平息化了,可是忘了其中最关键之人,掌印大监封名禄?”

庆王微微一愣,很快面色平静了些,过往如此行事惯了,习惯性地脱口而出,控制住情绪道:“封名禄......手里捏着的证据,的确有些难办,正因如此,等他将证据交给审理人后,这如何审是由审理人说了算,只要审理人肯偏向这边,判定是诬告,之后事情都好处理了。”

纪仲凝目瞧着他,只看得对方后背发冷,才冷声道:“王爷,此案若真与戚祭酒有关,太后和王爷若执意要为戚祭酒作保,就不怕殃及池鱼,满盘皆输,最后无法自保么?”

庆王放下茶盏,怔声道:“纪先生,这是何意?”

“太后虽身处后宫,但日夜心系国政不歇,身份地位更是德高望重,如此厚载气度深得群臣拥戴。可王爷忘了,在这律法朝纲之中,有一个罪是皇上万不可能开赦的,”纪仲眼神冰冷地凝视着他,语调清冷如刀锋,道:“此罪一旦犯下,便等同于谋逆,那就是通敌卖国。”

闻言,庆王一惊,霍然起身道:“戚大监何曾敢通敌卖国?”

“王爷仔细看这后半密信,皇贵妃私言戚祭酒与渝国有私通之嫌,此消息是从何而来?渝国时疫又为何会莫名在大明境内散播开来?空口诬陷朝臣,皇贵妃会不知道将要担什么罪名么?这些问题王爷当真没有想过么?皇贵妃胆敢让太子奏言,那便说明她一定是从封名禄的手里,知道了有朝臣与渝国私通证据!这些证据必然与戚大监有一定关联,陛下才没有降罪于太子,而后陛下又以身患恶疾,性命垂危为由,把废太子召回京都,王爷还没明白,其中的干系吗?”

“皇上不仅要查戚大监,更是要借此案一举摧毁潜藏在大明境内的谍者,谁胆敢阻碍,谁就是谍者同谋!您以为皇上是为见废太子最后一面,才命人把他接回京,实则是皇上早知晓案情,有意让他来对付太后和皇贵妃!如果戚大监真与渝国蝎子有私通之嫌,这时候有人强行要给戚大监作保,那陛下必然也会怀疑,这些谍者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种种后果代价,王爷可能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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