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啪!
刀,到也,以斩伐到其所乃击之也。
蔡令仪高举木刀,一下一下地劈砍眼前的木桩,她给自己定下规矩,每天至少要劈砍一百下。
看着坐在树荫下喝茶的徐十三,再看着十娘满脸汗水,顶着日头练刀,阿池气鼓鼓的:“十娘练刀,你却在躲懒。”
诶哟,这话说的,徐十三瞥了阿池一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知道这对主仆的关系,阿池眼里只能看见十娘,别人在她眼里都是空气。
“你不也在躲懒吗?”徐十三也不放弃机会,故意气她:“怎么不去陪着你家主人练刀。”
阿池气结。
那两个人说话声音不低,蔡令仪听了个全场,最后差点笑岔气。
阿池能受累,能吃苦,却对练武这事完全不开窍—挥舞棍棒能打在自己脚面上,这也太吓人了。
蔡令仪只能严禁阿池舞刀弄棒。
收刀入鞘,一身透汗的蔡令仪拎着刀回到树荫下,那俩人还在说相声似的斗嘴玩。端起茶碗,她喝着温热的茶水,清风吹过,可真舒服啊。
这是东平侯府的东南角,紧挨着侯府花园的石舫,因为蔡令仪宣布要练武,来教她的也是女子,殷夫人就在这里为女儿重整了一片平地,摆上了木桩、草桩,箭靶等物。
徐十三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啧啧称奇,这么短的时间能平整这么一块平地,准备好一应器物,可见这位夫人对女儿的事有多上心。
这世上到底有偏爱女儿的母亲,徐十三想想,挺为蔡令仪高兴,这世上像自己这样的倒霉蛋越少越好。
徐家的家传刀法有二十四路,招式朴实刚健,是上战场的杀人功夫。
徐十三先是教了蔡令仪二十四路套路,又一招一招的纠正她的动作,剩下的就是每日的练习了。
每日练习一个招式,不停的练,直到面对攻击,身体能自然的做出反应。
还要与人对打,练功练功,除了学习打人,更要学习怎么不挨打、不怕挨打。
这个过程其实非常枯燥,甚至很煎熬。
徐十三一度担心侯府千金坚持不下来,没想到蔡令仪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定的近乎执拗,她说每天劈砍一百下,就一定会劈砍一百下。现在她不担心十娘坚持不下来,反而担心会不会用功太过……
过去她的父亲教导她和哥哥练武,天天要亲自催逼吓唬,才能让他们兄妹不偷懒。
“练武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慢慢来。”徐十三为蔡令仪倒茶,看着水柱均匀的落在碗里,提醒道:“而且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可以每日熟悉招式,但不用每天都给自己加码挥刀的次数,练习太过,身体容易受伤。”
蔡令仪点头,这些她都懂,只是:“我不是加码,今天劈了百五十下,明天我就不练了。明日我要跟着长辈出门做客,而且这段时间出门恐怕不会少。”
阿池在一旁点头,刚想炫耀一下,让徐十三涨涨见识,就听这人问道:“是谯王婚事吧?”
“你怎么知道!”
阿池大惊,徐十三笑道:“我家的新邻居,是监门卫的都尉,听他家下人说,为了庆贺谯王大婚,监门卫最近紧着忙活,他家主人几天没回家了。”
“这样的大事,以府上的门第,怎么也得参加。”
十三娘其实很聪明,蔡令仪竖起大拇指,夸她全部说中:“谯王这次婚姻,吴王主婚,我阿爹做婚使,而且陛下有意好好操办,能去的最好都去,添人气,凑热闹。”
皇帝还很接地气的表示,让爱卿们将家里孩子都带上,为谯王与新妇添喜气。
真能折腾啊。
但蔡令仪也能理解,抓住这个机会,尽量消弭谶言的影响,越热闹越好。上辈子蔡令仪找借口没参加这种活动,现在嘛,能去还是要去的。
“诶,十三娘想去看看吗?”
“啊?”
·
“你要随着蔡家小娘子去宋王府?”
常乐坊徐家,徐十三的母亲恨不能即刻病愈,手舞足蹈一番。太好了,果然时来运转,她家这个毛毛躁躁的丫头也能与侯府千金来往,将来她再借助侯府的势力寻门好亲事。
他们徐家的名字现在就能撤档,等大郎回来,十三娘的婆家还能帮扶大郎,她们家东山再起就在眼前!
“等阿娘为你寻件好衣裳。”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年不该把好衣裳都典当,应该留一些的。徐母有些懊恼,徐十三看着她忙活,眼神却很冷淡。
知母莫如女,徐母想什么,徐十三太清楚了,因为清楚,所以觉得很没意思。
“我穿的干净整齐就成,阿娘别犯糊涂,难道让我与宗室郡主、公侯贵女们一较高下?”
徐十三制止了母亲的瞎忙活。
蔡令仪要带徐十三去的并不是谯王婚礼,这事还在走流程,六礼未过。她们要去的是宋王府。
宋王是皇次子,等到谯王婚礼之后即将就藩,他的王妃夏氏,是蔡令仪长嫂的亲妹妹。
因为有这层关系,临走之前举办盛宴的宋王,自然给东平侯府送来了请柬。
这场宴会也很有意思,虽然在宋王府举办,但宋王夫妇并不是主角。夏夫人告诉小姑,这场宴会,有衢国公子女参加,并且得到了皇帝的明确指示,让京中诸藩王勋贵子弟都到场。
总之,务必要表达出前朝末帝在本朝得到了足够尊重的礼遇,要表达出敦睦友好、上下一心的气氛。
虽然场面人多眼杂,但也很容易浑水摸鱼,宋王府号称是京中最精致的府邸,蔡令仪希望徐十三与阿池都见识一下。
传言中,被吹捧的天花乱坠的盛景,怎么能不与大家一起分享呢。
·
很快到了赴宴的日子,蔡令仪带着徐十三、阿池坐在自己车上。
她要带着徐十三的事也过了明路,她只说自己平素少出门,这会又要去王府赴宴,不带上十三心里害怕。
女儿这么说,殷夫人自然无有不允,甚至还把自己的武婢交给了女儿。她甚至很后悔,家里应该多养些武婢,何苦女儿没人用呢。
宋王府邸在京中正西边的丰义坊,因为紧挨着护城河,有活水,整个花园被建造成极有江南风韵的园林景观。
京中少见的白墙灰瓦,藏在层层绿意之后,引人趋近细看。走过湖中拱桥,穿过松柏林,即是王府设宴的地方。
她和夏夫人被直接迎入花园,宋王夫妇亲自等在花园外,宋王身量不高,长相只能算清秀,脸上带着些郁色。宋王妃长得很像夏夫人,一见姐姐的面就哭起来,宋王一脸无奈,示意蔡令仪不要多礼。
看王妃哭的伤心,宋王强笑道:“今日温国公、代国公、衢国公府上的郎君、娘子都到了,我令内侍带十娘前往。王妃与夫人,自去叙话吧。”
与长嫂打过招呼,蔡令仪就带人跟着内侍往花园深处去了。宋王自去招待贵客,留下夏夫人与妹妹相对无言。
夏夫人为妹妹擦干眼泪,语气带着苦涩和无奈:“当时父亲应下这桩婚事,就是想着宋王养在姑母膝下,三郎又过继,他不会早早离京。谁知道姑父打算让三郎归宗,宋王作为年纪最长的藩王,自然不好滞留京都。”
“我不是在意这个,阿爹还在南边修建海防工事,我这一走,此生都见不到阿爹了!”
这对姐妹母亲早逝,她们的父亲永嘉郡公没有再娶,膝下也只有这两个女儿。
宋王妃越哭越伤心,夏夫人只好劝道:“前朝有藩王妃回京的旧例,可以趁着进贡时,王妃带着世子入京。亦可就藩数年后,请旨回京问安。不管哪种办法,你总要好好的才行,快别哭了。”还得招待客人呢。
花园设宴的地方已经有不少人,看来她们来的不算早,蔡令仪带着徐十三与阿池穿过树林,看着眼前的十几号人,她停住脚步,微微蹙眉。
这其中眼熟的人很多,只是记忆中,她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她们了,还得仔细辨认一番。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姻亲,现在被众星环绕的那位,就是蔡令仪的便宜表姐,代国公府的大娘,杨惠。
杨惠的母亲代公夫人殷氏,也出自平原侯府,是殷夫人的堂姐。这对堂姐妹的关系,不能说宛如仇人,只能说恨不能相逢陌路。
到了小一辈,蔡令仪看见杨惠就头疼,她们甚少见面,但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比如现在:
“十娘居然舍得从府里出来了。”
杨惠见到了蔡令仪,马上抛下她那群小姐妹,迈着仪态万方的淑女步拦在蔡令仪身前:“姐姐还以为,你总是舍不得离开姨母身边呢。”
镇日这么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蔡令仪欠了她的银钱不还,也不知道杨惠哪里来的怨气。
这个问题蔡令仪就没想明白过,现在她也不打算想了,过去她面对杨惠总是避让,大约让这位杨大娘子太得意。
蔡令仪笑了一下,不在意道:“难道表姐很想早早离开姨母?”
杨惠没想到她会还嘴,过去蔡令仪总是躲开,今天太阳从南边出来的?
大约是偶尔发脾气,杨惠不在意的想,小猫小狗还有点小脾气呢。她又道:“我们年纪日长,总要为母亲分担,像我最近就帮着母亲照看庄园,又陪她出门访客。你也将要及笄,不好总是做垂髫状了,你说呢?”
“所以,表姐出门访客,是有什么心得吗?”
蔡令仪盯着杨惠的眼睛,不耐烦的反问:“要不要我为表姐寻个高处,让姐姐在这王府里好好给大家上一课?要不然您多屈才啊。正好京中淑女都在此地,您好好上去一展才华,保准不到明天就名扬京华。”
杨惠气的说不出话,她身后跟着过来的女孩子轻轻拉着她的袖子:“大姐姐……”似乎想劝她,她却愤愤然的一甩手,扭头走了。
啧,原来她是这样一只纸老虎啊。
眼前诸人蔡令仪已经不太认得,她干脆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带着徐十三和阿池先绕开这群人。
午后的阳光洒在湖面,静谧的水面如铜镜一般,徐十三忍不住感慨:“早知就藩,不知道主人家会不会后悔修这园子。”
蔡令仪暗笑,当然后悔,恐怕后悔的想吐血。
继续向前就是湖中假山,另外一侧就是给女宾准备的更衣之所,王府婢女站了一排,唯恐客人们瞧不见。
说来也巧,蔡令仪进房盥洗,出门时恰好听见了墙那边传来的说话声。
“……敢做不敢当,朱雀大街上所谓的南梁余孽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以为皇帝真的轻轻放过了吗?”
“你家为了保住太子,真是不管别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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