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人流如潮涌向龙城峰,摩肩接踵的拥挤里,陆毓枫把那盏梅花红枫灯死死护在怀里,被推搡着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被无形的手拖拽,心里直叹倒霉——不仅跟师兄们走散,眼看就要被挤成纸片人。
“陆小兄弟~当心脚下。”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紧接着手腕被人稳稳攥住,拥挤的推力骤然消散,他终于得以大口喘气。
回头望去,果然是洛芷秋,那双凤眸弯着,笑意里藏着几分探究:“方才见个眼熟的背影弓着身子挪,还以为你被人踩了,赶紧来捞一把。”
“多谢师叔!”陆毓枫松了口气,尴尬地直起身,“护着灯呢,怕碰坏了。”
洛芷秋的视线落在他怀里的灯上,梅花与红枫的绣纹在灯火下流转,他眉梢一挑,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你师尊给的?”
“师兄们说是……师尊特意给我的。”陆毓枫扯出个僵硬的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灯架,“可惜之前跟小落去了城里,没能亲手接过。”
“你师尊对你,确实不同。”洛芷秋笑了,忽然凑近几分,语气带了点促狭,“说起来,你觉得你师尊这般人物,最后会被哪家姑娘收了去?”
陆毓枫猛地打了个寒颤,支支吾吾半天,脸憋得通红:“师尊他……和谁在一起都……唔……”
——说不出口啊!
他全然没察觉这是洛芷秋的试探,只觉得心慌得像揣了只兔子,连耳根都烫了起来。
洛芷秋见好就收,抬手指向夜空:“好了,瞧那边,节目开始了。”
话音未落,夜空中骤然腾起两条火龙,烈焰裹挟着热浪冲天而起,几乎要将墨色天幕烧穿。
龙身盘旋时鳞爪分明,每一次摆尾都带起金红火光,它们追逐着前方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时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席卷四野,连脚下的山路都似在微微震颤。
“那拿龙珠的是个小姑娘?!”人群里爆发出惊呼。
陆毓枫定睛望去,待那颗夜明珠随着气流靠近几分,他陡然瞪大了眼:“盛戚沫?!”
只见盛戚沫瘦小的身躯裹在鲜红华服里,头冠上的珠翠随着动作轻颤,她竟单肩扛着比自己大两倍的夜明珠,脚下踩着那把名为“木兰”的佩刀,在火龙之间穿梭自如,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滞涩。
“那把刀是木兰!我认得!是去年夏天到处除魔济灾的盛戚沫姑娘!”
“没错!她这扮的是龙城峰首任峰主花净吧?书上写花净当年就是与两条魔物化形的巨龙搏斗,最后飞升的!”
议论声里,陆毓枫望着夜空中那抹亮眼的红,心底涌起一阵佩服。
他忽然想起原著——那个世界里,盛戚沫同样逢乱必出,却因原主陆毓枫的嫉妒被陷害至死,连赵晗卓也遭了刺杀……指尖猛地泛起凉意,又随即被庆幸覆盖——还好,他改写了剧情。
“花净……”洛芷秋望着火龙,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身为她的后代,我倒是差远了。”
陆毓枫一愣:“后代?师叔您是花净师祖的后代?”
洛芷秋抬手撩开袖口,腕间有一道极淡的印记,不似胎记,细看竟呈龙形。
他指尖轻轻一点,那龙形印记忽然亮起淡淡的红光,在夜色里格外清晰:“飞升者的后代都有这印记,遇灵力便会发光。”
陆毓枫正惊叹于这层隐秘的身份,人群已推着他朝君临峰涌去。
君临峰的节目是他亲手策划的,当初还得了师兄们的一致叫好,此刻倒生出几分期待来。
君临峰主殿之上,周旗睿与王铭阔并肩而立,二人同时挥刀——刹那间,无数道金光自刀身迸发,织成一张巨大的刀阵直冲天际,锋芒凛冽得似要劈开云层。
不知从何处卷来的雪花骤然凝聚,在半空堆起一座巍峨雪山,山巅有流光闪烁,各式阵法自山体俯冲而下,带着破空之声掠向人群,却在触及衣袂前化作漫天光点,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道少年虚影自光点中浮现——约莫十四岁年纪,扛着柄比身形还长的大刀,眉眼间是睥睨众生的桀骜,气势之盛,竟压过了方才的火龙。
“君临天下!盖世无双!”
山呼声里,虚影抬手一挥,一声凤鸣穿云裂石,带着不输巨龙的磅礴气势席卷整个君临峰。
梅间舍那棵千年梅树忽然通体金亮,花瓣簌簌飘落,竟在半空聚成一道璀璨的阶梯,直通向云端。
那名为“无双”的少年虚影,便踏着花瓣阶梯步步登天,行至半途,他回首掷下一枝梅花,花枝坠落处,恰好落在梅间舍的梅树梢头。
无人知晓,这棵由无双飞升前亲手栽种的梅树,不仅是君临峰弟子的祈愿处,更是陶元霜与天界无双唯一的联络媒介。
陆毓枫想要的,便是让世人都知晓属于君临峰的传奇。
此刻花瓣纷飞中,唯有主峰御灵殿的方向,透着一股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冷清。
御灵殿的屋脊上,陶元霜静立如谪仙,湛蓝眼眸望着远处无双的虚影,久久未动。
他已经太久没能与无双取得联系,心底那股不安,像藤蔓般越缠越紧。
夜风掀起他的蓝袍袖口,露出掌心握着的一支旧玉笛。笛尾似有刻字,却已被岁月磨得模糊。月光洒在他的白发上,泛着一层清冷的银光,他抬手将玉笛凑到唇边,一曲清透悠远的调子便漫了开来。
那本是首明快的曲,经他一吹,却染上了化不开的哀伤,像月光下的残雪,簌簌落在人心上。
曲毕,陶元霜缓缓放下玉笛,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该去君临峰凑趣,而非在此处,落悲澜。”
身后不知何时站着的落悲澜,语气平淡无波:“人多,麻烦。”
陶元霜侧过脸,目光如刀刮过他:
“你曾许诺不惹麻烦,这次做得太出格了。”他的视线越过落悲澜,落在其身后——那里立着个穿斗篷的青年,身形隐在阴影里,微微发颤。
落悲澜神色不变:“这点把握我还有。倒是你,”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锋,“那枚长钉,是什么来头?”
话音未落,身后的聂倾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仿佛眼前的陶元霜是什么洪水猛兽。
陶元霜眼神骤然一凝,随即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我不是他。”
落悲澜伸手将聂倾文捞起来,冷声道:“连陶元霜都不认得?以后见面的日子多,习惯些。”
聂倾文牙齿打颤,却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遵……遵命。”
落悲澜转头看向陶元霜,重复了方才的问题。陶元霜避开他的目光,反问:“摘梅必须去魔界?”
“林穆深的身份,由不得他不去。”落悲澜眉峰紧蹙,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方才我已带罗华去见他,也说了我会同行。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就是因为有你在,才更怕。
陶元霜没说出口,只沉沉道:“魔界是六界最神秘之地,我实在放心不下。况且你说的那东西,从未在典籍中见过。”
“你有别的路可选?”落悲澜忽然冷笑,声音里带了点嘲讽,“若不是为了陆毓枫,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们在这兜圈子?”
“陆毓枫……”这个名字像根针,刺破了陶元霜平静的表象,他语气里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当真会在二十岁前飞升?”
“自然。”落悲澜的态度莫名缓和下来,“两年后,我便有能力直接带他飞升,之后的路,就得靠他自己了。”
“你舍得?”陶元霜抬眼望他,目光复杂,“你这般护着他,我倒也放心。可入了天界,你我都再难插手。”
“至少飞升他才能活下来。”落悲澜的声音轻了下去,没了之前的傲慢,“陶元霜,你该清楚,那个人已经变了。”
陶元霜的脸色瞬间苍白,握着玉笛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在发颤:“我知道……若八百年前我没有下凡……”
“没有后悔药。”落悲澜打断他,“大会结束,我便带林穆深和李沐去魔界。届时若林穆深回不来,你该知道怎么做。”
陶元霜沉默片刻,忽然转身,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挣扎:“吴宗启,非杀不可?”
“非血亲杀不了他,我要的,就是吴晟动手。”落悲澜的声音里没有温度,“我猜那个家伙体内也有钉子,那东西我必须拿到。”
“杀了吴宗启,让吴晟继位,”陶元霜眉头拧成死结,语气里的不安几乎要溢出来,“只会引来更大的注意。”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落悲澜忽然笑了,那笑容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凉,“世人皆棋子罢了。何况,远处深山里你的那些老朋友,不也等着?什么时候去打个招呼?”
陶元霜的呼吸猛地一滞,湛蓝的眼眸里翻涌起惊涛骇浪,他死死攥着玉笛,指腹几乎要嵌进那模糊的刻字里,声音低哑得像磨过砂石:“我自会处理。”
落悲澜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带着仍在发抖的聂倾文,转身没入了夜色。
陶元霜独自站在屋脊上,望着远处君临峰的灯火,眉头紧锁。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极轻极轻地呢喃了一句:
“生辰快乐。”
几百年了,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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