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符名为‘牵机’,乃寻物之用。万物有灵,久伴生情。人与物品长期相处,会在物品上留下微弱的 “物念” 。牵机符的作用,就是放大并追踪这种‘念’。”漆宿雪一边将符纸往地上摆,一边现场教学,“用它摆成一个阵,在阵中放上物品,起阵者方能进入物品承载的记忆片段。”
陈闲听是听明白了,此时世界观也崩塌又重建了,不再怀疑这些事情的科学性,只是不免担心:“可这些符我是第一次画,画得不好……”他还完全不晓得怎么使用‘灵力’呢,“……能有用吗?”
“牵机符有一个重要的特性,就是它的灵力来源并非绘符者本身,而是物品的‘物念’多少。她都成鬼了,这方面你不必担心。”漆宿雪把符摆完,又把小黑叼回来的簪子放中间,直起腰来,“成了,你过来,站这里。”
陈闲吞了口口水,有点打退堂鼓:“必须是我吗?”
“你觉得呢?”漆宿雪眼神迫人,“我重伤未愈、丫丫说不明白,不然让小黑去?”
“……我来我来。”陈闲认命地走过去,被漆宿雪捏着肩膀摆正,心一跳,又捏住漆宿雪的手腕,不放心道,“那我等会儿会经历什么能告诉我吗?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这要看‘物念’的程度了,也许只能听见一句话,也许能看到一小段回忆。”漆宿雪没了耐心,随意解释了一句,不等他反应,直接一张符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下一刻,陈闲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禁在心中感慨:这‘物念’也太深重了吧,完全就是沉浸式电影啊……
一开始,他“站”在一片雾里。
说“站” 并不是很贴切,因为视线的高度似乎不是人类所熟悉的高度,但他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他在那片雾里站了很久。
他说不出具体的时间,只知道是很久很久,终于,白雾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一身湖蓝长衣的男人,周中握着一串檀木珠,细眉凤眼,玉面慈悲。
观音。
他脑海里冒出这个概念。
——这是个看一眼就让人想到观音的男人,不像佛,佛太宝相庄严,不是那种感觉,是慈悲中一点柔。
那人走到他面前,很矮,只到他“腰”的位置,抬起手摸他。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一棵树。
然后这棵树就被锻造成了这根簪子。
……这也提前太久了吧!怎么从一棵树出生开始啊!咋不从地球诞生开始讲!
槽多无口,总之他现在成这支簪子了。
他被木匠交到那个观音男手里,观音男似乎很满意,垂眸望着他,给了他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并把他握在手里细细摩擦——他现在完全是簪子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很快他就知道观音男为什么要那么看这支簪子了——因为这位青年才俊坠入了爱河,要将它作为信物送给心爱之人。
他站在心爱之人面前,笼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归荑,我心悦你……我知你难处,你不必说。”
陈闲无声呐喊:我不知道啊!能不能说清楚啊!!
美人心悦的女子也是美人,素纱覆面而不掩眸光清绝,玉骨雪肤,恍若天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闲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也被什么力量裹挟了,心潮涌动,好像也喜欢上她了似的,悄悄想到:原来她叫归荑。
观音男接着道:“我不怕展露心意,这是我偶得的木簪,我觉得它适合你。”
归荑的声音也超级好听:“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观音男把簪子强塞进她手里:“不算送你,算借。若我有一日能打动你,你将它还给我,我带你走。”
……喂喂这话更是槽多无口了吧。
“喀嚓。”
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木头被踩碎的声音,显然有人误入。
陈闲看八卦阵看得起劲,被这样一闹,那两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安静下来,连他也不禁心道:这谁呀?来得真不是时候。
归荑微微转身,陈闲便能看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女子剪刀手捂脸,露出一双眼睛,吐着舌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转脸拔腿跑了,不过她离开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带着轮子轱辘的声音……是轮椅?
这人到底干嘛来的?
陈闲很无语。
不料,下一刻,归荑与观音男相视一笑。
观音男道:“喜云真是,冒冒失失。”
归荑:“怎么了?挺可爱的。”
陈闲:……等等等等。
喜云?
他们是说了喜云吧?
会是陈喜云吗?原身他妈妈?
被喜云这么一闹,这俩人之间那点粘乎乎的氛围一去不返,之后也没在男女问题上多说什么,又客套了几句便散了。
不过簪子还是成功易了主,陈闲跟着归荑回了她的住处,古朴素雅的一间屋子,却有着令人震惊的三面药箱墙,顶了天了。
这是中药世家吗?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更多细节,便被放进了一处漆黑的匣子,周围弥散着药箱,但许久不见天日。
把人送的信物放在箱底,从不动用,陈闲觉得此举意思很明显——观音男没戏。
他在黑暗中呆了许多时日,好在这种沉浸式电影中的时间流动比较主观,并不是真的让他在那等了十天半月,更像是看到电影字幕说“一年后”的感觉。
匣子被打开,天光如瀑涌进黑暗,陈闲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
裂缝中出现归荑的脸,虽然她戴着面纱,但只是一个照面,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肃穆气息,还是让陈闲立即意识到,出事了。
她将簪子绾进头发里,提了一个大包,走出这间药香弥漫的屋子,穿过亭台楼阁,进入一间巍峨正殿,殿内已经正襟危坐了一圈老头老太太,在仙侠剧里是很典型的“长老们”。
她是来辞行的。
陈闲从老头老太太们脸上看到此起彼伏的痛心疾首,又从他们语焉不详的话里推测出:是归荑自己要走,他们很不愿意,终究拗不过她。
哦,还有一个信息——归姓白,全名白归荑。
颇具封建色彩的辞行仪式结束,白归荑转身离开,这时天下起了雨。
雨幕中,身后那间屋子里传来乱哄哄的讨论,陈闲听到最清晰的一句是:“陈喜云那个惹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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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闲原本以为白归荑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重大的事情,实际上却不是,她似乎漫无目的,在人间游荡了很久,最后进入了森林。
然后她找到了那棵树。
——是它啊。
陈闲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白归荑一起感慨。
是那棵生在山顶谷地中的巨大公孙树,亭亭如盖冠绝群伦。
她在树上发现一个树洞,可以供人栖身。
她就在这里住下了。
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摘花、采药、烹制简单的食物,找些天然材料做些“不伦不类”的衣服。她会熬夜抓萤火虫做灯,也用自制鱼竿钓鱼,偷偷观摩母兔产子,在天晴好的夜晚煮茶观星。
她也不是完全脱离人类社会,初时会下山用晒干的草药或香囊换些物品,比如笔墨纸砚,她将毕生所学编绘成《丹方图谱》,应该就是陈闲捡到的那一本。后来在山上住熟了,便不再下山。
她闲暇时会用自己的医术帮助受伤生病的小动物,先是无心之举,后来竟声名远播,很多小动物慕名而来,渐渐的,公孙木下竟成生灵圣地。受伤的熊罴会卧在苔原等候敷药,难产的母狼会被狼群驮来求救。
月明之夜,万千生灵环绕神木匍匐,恍若《幽灵公主》中百兽朝觐山兽神的景象。这棵公孙木自成天地,而白归荑便是庇佑此间的神明。
与此同时,陈闲还发现了一件事——
白归夷、好像、似乎……是喜欢观音男的!
她早已身无长物,却十分宝贝这根木簪,时常摩挲着木簪出神,用很精贵的精油保养它。还会用簪子腿或树枝有意无意地在树皮、泥土、草地或沙地上,一笔一笔地描绘一个名字。
宫岫。
观音男的名字。
春夏秋冬,日升月落,她在森林里不知度过了多少年月。
终于有一天,她把簪子攥在心口,走出了山谷。陈闲现在附在簪子上,紧贴着她的胸脯,听见了她隆隆作响的心跳。
他与她一道想起那句话:“你将它还给我,我带你走。”
他想,她是要去找宫岫了。
然而世事无常、天意弄人。她在山谷中生活了这么久没出过意外,这一走出去,就在路上遇见了偷猎者。
为了救那只白虎,她不慎暴露行迹,与偷猎者周旋,落入了他们的陷阱,凄惨死去。簪子从她松散的发间滑落,落在她的血泊里,血面倒影出偷猎者装饰着灰羽的皮靴。
最终是路过的狼群在山洞里埋葬了她。
她犹豫了半生,终究没能走到心上人面前。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看着血泊中的木簪,执念不散,徘徊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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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醒神了。”
陈闲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是漆宿雪。
“哭什么?”然后漆宿雪开始擦他的眼角脸颊,满脸嫌弃,指腹冰凉柔软。
“宫岫……”陈闲似乎还沉浸在簪子的情绪中——也许是白归荑的情绪中,绝望、后悔和翻滚的爱意几乎要将他淹没,迷失中他下意识抓住漆宿雪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宫岫……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漆宿雪皱起眉,思索了片刻:“我有印象,我小时候在紫霄剑宗见过他。他好像是太虚真一宗的长老,不过印象中十多年前他离宗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
“可能回宫家了。”
“宫家在哪里?”
漆宿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浦江城。”
陈闲擦干净眼泪,爬起来去翻地图:“那我们去浦江城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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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牵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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