郸州,暮仓县。
此地荒凉,贫穷,疟疾横行,气候炎热,瘴气缭绕。
顾淮澜初到此处,便是浑身的不适应,各种病症接二连三的全赶着一块来,从京城所带来的药物也用得差不多了,便又快马加鞭给妻子陈嘉熙,让她准备些物资让人快些送过来。
这才两个月的时间,顾淮澜既忙着政务,又因着水土不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煞白,憔悴不堪。
初到这郸州,地荒人少,如今两个月眨眼间过去,竟到了入秋时节,站在偌大的田地里。
满目疮痍,黄泥土上不见农作物。
顾淮澜双手叉腰,心底的烦躁跟着腾升。
身旁站着的县令梁暃梁大人见他只是板着张脸,却不见开口,心底犹豫再三,要不要开口,又怕那日他初上任时的杀鸡儆猴,这会子可别轮到了自己身上。
索性那话语就被阻挡在了喉间,遂低下了头,又见那官靴沾染上了黄泥土,不敢挪动脚步,双手拢于袖内,保持沉默。
顾淮澜启唇,话语爽朗,飘荡在这田野之间,“两月前我初上任,正逢百姓收割稻谷的时候,可那些稻谷交完了税收,所剩不多,这个冬季是难以挺过的,梁大人,这个情况怕是犹如春夏秋冬四季轮换,不曾更改。”
这质问,身后的官员越发将头低下,毕竟没点到自己的名字,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只有梁暃心中一咯噔,眼中一晃而过的慌乱,遂而镇定自若,“顾大人,这百姓的贫穷也是有原因的,他们是不愿意种植粮食的,我们知晓自己是百姓的官员,要为他们着想,所以是一催而再催,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就差要下跪求着他们开荒种田了。”
“饶是如此,我们还是派遣了官兵下地开垦荒地了,可这些百姓还是无动于衷。”一手扶着袖子擦了擦下颌的汗珠,语气委屈转向了埋怨,“仍就守着那吃不饱喝不足的一亩三分地度日。”
顾淮澜知晓他说的这是实话,回头望去,只是微微斜阳,不如正午当头的烈日,更何况都是入秋时节了,竟见他们个个抬袖遮阳,忍不住出声讽意,“这太阳有那么刺眼嘛?”
“顾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这郸州的骄阳不同于京城,会将人晒黑晒伤的,这晒黑还是小事,若是晒伤了就不好了,那是会出人命的。”
顾淮澜到底是京城来的官员,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下放,官威不盛,不理会他们的表面功夫,遂而又问,“那百姓不愿意种田可知是何原因?”
这会子个个皆低头,又沉默不语了。
“恐怕不是不知,而是不想直面这问题!也压根就没打算着派人去查。”顾淮澜来时的第二天就让人暗中查清楚了,关于土地的问题,早有百姓上报求着他们去解决,却迟迟得不到答复,反而是被踢皮球似的来回扯皮。
土地不知为何就是难以生长出粮食,种了好些农作物始终不见有起色。
如今收割了那些稻谷,除去需要交的税收,百姓手中所剩的并不多,更有甚者,就连税收都凑不齐。
眼见一个个都像是被堵住了喉咙,全部变成了哑巴,顾淮澜敛起双眸,遂而撩起裤腿就下了田地,弯腰收集了一些土壤,又让人去装了些水源,“都言百姓交不上税收,这土地可能是受了污染,间而影响了粮食,你们也都视若无睹嘛?是要将这暮仓县的百姓都送入那阎王殿嘛?也不怕百姓成为了流民,反过来砸你们的饭碗嘛?”
顾淮澜的话严肃敛含狠意,让梁暃等一干众人急忙跪下。
虽面上抱着歉意,实则每个人自有想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毫无波澜当一天官敲一天钟的,视百姓如蝼蚁等。
“顾县令,这些许是近些时候受到的污染,这稻米刚收成了一批,不少百姓在农收过程中是会让土壤受到污染的。”
“是的,汪大人所言有理,再者这郸州的天气变化无常,尤其是到了夏季,暴雨频多,洪水泥石流频发,都对土地造成危害。”
“那么多年了,梁大人作为县城里最大的父母官,都不能拿出一个好的解决法子嘛?”底下官员有人冒头反驳。
“怎么没有?洪水一发,梁大人就命人疏散百姓,又给百姓准备了避灾的住所,就连此后的房屋修缮,那也是有准备的。”
“这些可都是治根不治本,于百姓而言,每年几次的感冒总归是折磨人的,要想办法给根治了去才是上策。”
“胡大人这般有理,怎么不想办法当上了神仙,将这天灾给整治了去!”
“哈哈哈哈哈”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争论之际,倒是逗笑了旁观的人。
眼见他们将话题扯得愈发远,又不自觉间激发了党派之争,顾淮澜负手,静静看着他们表演,转瞬一想,这不就是一致向外,为了避免惹上这件事,故意演了一出戏给自己看。
轻咳几声,顾淮澜一甩袖子,身子虽瘦弱,却挺拔如松柏,骨子里透出不卑不亢,不急不慢,胸有成竹。
见他们安静了下来,又重新低下了头,“勿言这些开脱之语,而是思虑解决的法子。”顾淮澜回,目光冷冷的略过刚才说话的那人。
“五日时间,去究其根源,每人需书写呈上,若是谁敷衍了事,这重担我就交由他手上。”
这重担是谁也不想接下,本是顾淮澜的任务,如今这话一出,众人心中明了,是死也要拖一个垫背的。
如此一来,大家都不好交流了,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惹一身虱。
眼见太阳完全落了山,顾淮澜才放着他们离开。
“大人,说来也是怪事,这郸州县城不多不少,怎就我们这一个县的土地出了问题?我瞧着其它几个县城倒没有我们这么严重。”顾淮澜贴身侍卫从严说道,自己主子如今孤立无援,他也跟着着急。
“从扬那边可有翊王的消息了?”
“回大人,还未有。”
闻言,顾淮澜脸色仍镇定自若,马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他抬手撩起帘子,想起千万里外的妻子陈嘉熙。
不知她在顾府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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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一点都不好。
陈挽捏着手中的信封,这是顾淮澜去了郸州后,寄回来的第一封信,无非是同她说了些那边的事情,信的末尾便是询问自己是否安好。
但若只是这些就罢了,偏还让自己准备些粮食和救命的药过去。
原因说得模棱两可,又恐是预言,会有旱情袭来,大旱过后,难免会有疾病。
将信放在桌面上,陈挽眯了眯眼睛,遂而又睁开,顺好了心中的怒气,她捏着茶杯大口饮啄,自己只怕是自身难保了,顾淮澜那边倒好,又下了任务,当自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嘛?能解他所有的思虑?
陈挽咬牙切齿,又环顾四周,这顾府就是一个豺狼虎豹的住所,她一只小绵羊在此,就是任他们宰割,这才过了多久,大房二房和婆母一个劲的找自己麻烦。
如今又传了消息,说是扬州那边二叔三叔两家要进京了,因是他们争气,顾家祖宗庇佑,那三叔科考顺利,竟得了个五品官,下月入京上任。
顾老太太一高兴,一道家谕传过去,以阖家团圆为理由,便让二叔一家也进京,为的是顾家下一代、顾家的未来。
陈挽是喜忧参半,人多好,人多水搅得越发混,自己便不会是他们的眼中刺肉中钉了。
可这顾府,倒就是个人间的阎王殿,各种鬼怪袭来,不似鬼却比鬼可怕。
想着念着,后背倒是一阵发凉,忍不住打了个颤。
坐在塌上的身子不自觉缩成一团。抱住了双膝。
掉落的信被端茶进来的杏花捡起,将信折了折,好言一劝,“夫人,姑爷在信中可没有说些让你生气的话语,你为何这般生气?”又有些害怕伤心。
而后伸手探去她的额头,未发热。
陈挽抬眼,杏眸伤感,连带着问出话语的嗓音有些沙哑,“杏花,你说时间久了,是会容易忘掉一个人的吧,感情也会随之变淡,然后消散,对吗?”陈挽答非所问。
杏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啊了一声,微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杏花不是很懂?”她蹲在塌下,倚在陈挽身前,见她未回答,眼珠子一颤,“夫人,你不要担心,姑爷在外头是不会找其她女子的,姑爷去郸州,是去办公务的。”
听到这安慰的话语,陈挽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脸颊,“傻杏花,我才不纠结这些东西。”
“那夫人你在思虑些什么,让杏花替你分担。”
“我在想,以后该怎么避着大房,这事不痛不痒就这样过去了,大嫂是什么教训都没有受,难免会对我们这房怀恨在心,日后行事可要小心些。”陈挽悉心叮嘱,柔软的语气又逐渐强硬狠厉,“不过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若是逼急了我们,为了活命,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横的怕死的,她再横,若真到了拼命的时候,谁拿捏谁还不一定。
“杏花,我们也不能一再忍让,也该做些反击了。”陈挽咬着下唇,眼眸渐渐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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