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清洁工拿着拖把在楼道里忙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贺子浚捂了鼻子和嘴,拉着沈谙的手,走得飞快。
门大开着,他们来早了,莫云臻正在喂外婆喝粥,沈谙看了一眼,是营养丰富的八宝粥。
外婆看到一大一小,眼角带笑,说不喝了,沈谙来了。
莫云臻这才回头,看到身后的一大一小。
他把粥放在桌子上,还没开口,贺子浚就扑进他怀里,软糯糯地喊爸爸。
他心里一惊,抬头看着沈谙,沈谙冲他眨了下右眼。
贺子浚看他不说话,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爸爸。
莫云臻鼻酸眼涨,自从断了生孩子的念想,没想过这辈子还有人喊他爸爸,甜丝丝的,心里又痒又热。
“人孩子叫你呢,赶紧应啊。”外婆拍了下还在发懵的某人。
莫云臻后知后觉,冲贺子浚“唉”了一声,然后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认爹结束,沈谙抓了抓贺子浚的小顺毛,让他跟外婆打招呼。
小家伙慢悠悠转了身,面朝外婆站着。
“外祖母好,我叫贺子浚,今年三岁了,幼儿园小班,我会画兔子,还会唱《两只老虎》,沈谙是我的爸爸,莫老师也是我的爸爸,我有两个爸爸。”
沈谙在车上只教了他喊莫云臻爸,喊外婆外祖母,没教后面的东西,小家伙的悟性很高啊。
听到两个爸爸,沈谙跟莫云臻相视而笑。
外婆伸出手,把贺子浚的小手手放在掌心,满目慈爱。
“好,等外祖母出院了,你跟爸爸一起来外祖母家吃炸酱面,好不好呀?”
提到吃,小家伙直咽口水,头如捣蒜。
子孙一堂的欢乐场面,被突然进来的江黎还有莫庭筠打断了,江黎看到沈谙并不惊讶,嘴角带笑,现在是合作伙伴,以后指不定还能成为家人。
莫庭筠还是拉个脸,纵使江黎的枕边风吹破了天,他还是接受不了两个带把儿的搞在一起,气一上来就大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莫云臻喊了句江阿姨,没理旁边那位气势汹汹的某人。
“阿姨,庭筠他特地赶了凌晨的飞机回来看你。”
外婆挺直了背,看着风尘仆仆的莫庭筠,说不着急,她没事儿,对这个女婿,她一向没太多要求,莫云臻他母亲活着的时候,这人性格就冷,好在孝顺,话多话少的,她不在乎。
莫庭筠放下行李箱,从两大一小面前挤过,握住外婆的手,妈,你头还晕不晕?吃饭怎么样?
外婆说头不晕,吃得挺好。
莫庭筠还想说什么,被贺子浚的一句爷爷好打断了。
沈谙下意识捂住他的嘴,这小东西,聪明过头了。
莫云臻也是一惊,期待老顽固的反应,江黎看了眼沈谙,看他们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你谁家孩子,乱喊什么?!”莫庭筠眉心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知道这孩子肯定跟沈谙脱不了干系,他话里全是气,贺子浚没见过这么凶的爷爷,“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他现在是我儿子,叫你爷爷是应该的。”莫云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儿子?”莫庭筠跟他老婆异口同声。
“你认不认无所谓,反正外婆已经知道了,还让他去家里吃饭呢。”有了外婆这个靠山,莫云臻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
莫庭筠不相信,扭头看着外婆:“妈,你也任他胡闹?”
“他跟沈谙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他们处得好就行。”
外婆的话跟江黎的枕边风如出一辙,莫庭筠心里那根弦还是紧绷着,他是管不了莫云臻,成才了,翅膀硬了,但绝对不认他俩的关系,死了面对列祖列宗,他也顶多落个管教不严,不至于跟莫云臻一样,罪行相当。
“先不说我,他母亲活着也不会同意啊。”
莫庭筠无奈,搬出了亡妻。
“你没资格提我妈,你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不管身边都有谁,莫云臻直接吼了出来,贺子浚身子一激灵,这次没哭。
“反了天了?!”莫庭筠动了气,回头冲莫云臻就是一巴掌。
常年趴在化验室,掌心带着厚茧,一巴掌下去,莫云臻的左脸瞬间红了,挺大一个巴掌印,不知他使了多大的劲,只觉瞳孔都在颤抖,幸好那会儿摘掉了眼镜,不然也要跟着倒霉。
趁江黎赶过来之前,沈谙把贺子浚揽在身边,站在莫云臻前面,独自面对这个怒目圆睁的北大教授。
“好好说话,为什么要动手?”沈谙同样攥紧了拳头,他比莫庭筠高一个头,此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管教我儿子,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可他现在是我孩子他爹,礼尚往来,那我也该还你一巴掌。”沈谙话音刚落就扬起手,莫云臻眼疾手快,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让他带贺子浚先走。
沈谙自然不乐意,红着眼盯着莫庭筠。
“听话,你先走,我等会儿联系你。”
沈谙依旧不为所动,莫庭筠当着他的面都敢打莫云臻,他走了,岂不是下手更狠。
外婆拽着莫庭筠的胳膊,让他别动气,江黎也过来打圆场,试图把莫庭筠拉走。
小小的贺子浚,夹在一群大人中间,扯着沈谙的衣角,爸爸我害怕,边说边抹眼泪。
沈谙心揪作一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莫云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走,孩子一直哭不是办法。
沈谙心一横,指着莫庭筠:“我不管你是什么北大教授,有多少头衔,也不在乎你是否认可我跟莫云臻的关系,但如果你再动他一下,我必加倍奉还,说到做到。”
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输出,沈谙抱起哭哭啼啼的贺子浚,对莫云臻说,我在家等你。
莫云臻点头。
一大一小离开,房间的氛围又冷到了极点。
莫庭筠抬手又想打人,被江黎拦了下来。
谁能知道,桃李满天下的北大教授,偏信这棍棒底下出孝子呢。
莫云臻扯了扯嘴角,脸颊生疼,眼球也疼,莫庭筠的小拇指常年留有长甲,刚刚挨那一巴掌,感觉有尖锐物划过眼皮,还好,没瞎。
他拉了椅子坐下来,从桌子上拿了眼镜戴上,跟还在气头上的莫庭筠面对面。
“庭筠,再生气也不能打孩子。”外婆还在劝。
“妈,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不是称职的父亲也不是合格的丈夫,我辛辛苦苦养家,合着我什么也不是。”莫庭筠捂着胸口,嘴唇发抖。
江黎扶他坐在床边,一边替他顺胸口,一边让他别气坏了身子。
“我妈怀云东的十个月,你一直窝在化验室,连个电话也不打,我放假陪她去做检查,我在学校,她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医院,生产当天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妈死了你才过来,哭天喊地说对不起她,你说,你算一个合格的丈夫吗?我不愿意学钢琴,你就把我锁在屋子里,不弹出一首曲子就不准我吃饭,我为了填饱肚子,只能拼命地练习,最后随了你的心,考过了十级,你想送我上音乐学院,发现我宁愿饿死也不愿弹钢琴,你才肯放弃。跳舞也是,我要不是拿断腿来威胁你,你还要把送我去舞蹈学院。上了高中,我终于如愿考上了北外,你呢,要不是江阿姨拦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早被你烧了,你从来都不在乎我真正喜欢什么,这样的你,也算一个称职的父亲?”
莫云臻字字句句都是对莫庭筠的控诉,三十年的父子情,因为一个巴掌,裂了好大一个缝。
“你是家里的老大,云东跟云汐都很乖,他们从来没有像你这么不听话。”
莫云臻笑了,他是莫庭筠教育事业的小白鼠,一切**的手段在他身上试过了,没得到应有的反馈,自然不会往小号身上使,更何况江黎倡导民主自由,任由莫云东学了个全系只有五个人的考古系,莫云汐也都是按照自己的兴趣来,乐器,书法,绘画,编程,没一个看上眼的,只喜欢跳舞,也不是传统的民族舞,而是什么hip hop,戴个鸭舌帽,像个假小子。
“那是因为你之前的教育都是失败的,你好歹也是教授,在一个坑里掉两次,有损你大教授的威名。”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江黎认为他们再吵下去,莫庭筠的心脏病就得犯,一把将他拉起,往门口拽,说云汐还在家里等他吃饭呢。
听到宝贝女儿,莫庭筠的脸色才缓和一些,紧了紧西装袖口,冷哼一声,走了。
江黎回头对他俩说,她先回去,晚点儿再来。
外婆让她回去多休息,这有护工。
江黎说过来接莫云臻的班。
门关上了,屋子这下彻底静了,莫云臻背靠着床头柜,脑袋垂了下来,跟自己的老子对骂,挺累的,在得寸进尺间,选择各退一步,还是撕不开脸。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跟自己的父亲闹得这么僵,这些年,心里虽然对他有怨,但常常都是冷个脸,不与他争辩,也适当扮演好儿子的角色,可如今为了爱情,也为了自己,还有死去的母亲,这些年的委屈,通通发泄,不顾一切。
他在想,是不是沈谙在场,他才更有底气,说出那句极不孝顺的一句话。
外婆往床边挪了挪,把手搭在他后脑勺,轻轻拍着。
“你是儿子,他是老子,他管你是天经地义。你跟沈谙的事情,不要着急,日子还长,只要你俩好好处,他看到你们可以互相取暖,过得幸福,自然不会再多说。你也要适当换位思考,他是教授,桃李满天下,这男的跟男的处对象,老话讲就是离经叛道,不得正统,你要多给他点儿时间接受,还有啊,他心脏不好,怀里常年揣着救心丸,你别总跟他置气,听到没?”
外婆苦口婆心,莫云臻点头,说以后不跟他吵了。
“这才对嘛,沈谙那孩子,我看他挺护着你,挺好,懂得护老婆的男人,是个好男人。”
外婆随口说的话把莫云臻逗笑了,想了半天才说,他是老公,外婆一脸疑问,莫云臻咬咬唇,反正他是老公就对了。
外婆哈哈大笑,你们年轻人真会玩儿。
莫云臻脸疼,耳朵发烫,起身把碗里的粥呼噜呼噜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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