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会一直经历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未曾想居然还能见到乌玄翊。
那是乌倾辞被锁在占星楼里地七十八天,也是被隐先生割肉放血的第七十五天。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来见他的第一个人是乌玄翊。
那日乌倾辞泡在药池里,乌倾辞已经对药池里腥臭恶心的气味罔若未闻,只是安安静静趴在池子边。
乌倾辞是怕看见自己身体上那些伤口的,伤口不那么疼时他都会穿着衣服。
此刻荀珏蹲在池子边上看着乌倾辞。
大部分时间这里只有他们三个。
妖鬼不爱搭理他俩,乌倾辞要是精神不错他会和荀珏聊几句。
荀珏不会说话,但它会写字。
这里很暗,乌倾辞得看很久才能看出他写得是什么。
二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唯一的便是阿玉。
隐先生不知道,阿玉见过荀珏。
是在阳乌山,荀珏抓了一只野兔。妖鬼是不被允许出去的,看着很是眼馋,便抢了过来。
荀珏自然不同意,同妖鬼打起来了。
它不是妖鬼的对手,被他按在泥地里嘲笑。
野兔被他丢到了一边,他现在起对荀珏更感兴趣。
就是这时,阿玉来寻妖鬼。
他是来给他送药的。
也是如此妖鬼才放过荀珏。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
此后它也只是能在暗处看着他。
荀珏知道他是无意,但的的确确是他救了自己性命。
阿玉便是二人之间唯一的话题,只是两人都不知道阿玉最后怎么样了。
妖鬼很喜欢他,但他发起狂来谁都不认,乌倾辞又说当时妖鬼已经发了狂。
近日也未看见阿玉,莫非他真的……
门被打开了,妖鬼走了进来。
乌倾辞没有什么感觉,但荀珏能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
妖鬼神情蔫蔫,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乌倾辞一直都很想问他他到底把阿玉怎么了,但妖鬼似乎不想理他。
这间屋子很暗,只有墙壁上燃着一盏枣那么大的灯。只是有光,光线很暗,暗到他们都看不见对方。
乌倾辞死死盯着妖鬼,锲而不舍地问他:“你把阿玉怎么了?”
不出所料,妖鬼并不理他。
只这一句,乌倾辞也不问了。曾经他会一遍又一遍地问,现在也只是习惯。
以前妖鬼来都是把他从池子里捞出来,这次却是不一样。
妖鬼破天荒理他了,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主人说从今以后我得保护你。”
他跳下药池朝乌倾辞那边跨了一步,浓稠的黑色里,他们看不清对方。
“主人说他很喜欢你。”
妖鬼身上的血肉已经全被换成乌倾辞的了,但他依旧没能有九尾狐九命的特性。
隐先生尝试着将一把钢刀插入妖鬼的心脏,没多久他便没了生息。
一面叹气一面给他换了个心脏。
看来还是得乌倾辞啊……
他一直都想创造出万人屠,妖鬼已经很完美了,唯一的缺陷就是他太蠢笨呆愣,很容易就把自己搞死了。
要是自己不能及时为他治疗,那几十年的心血便付之一炬了。
本以为他要是能像九尾狐那样有九条命,只要养着乌倾辞给他换血肉便好。
但没想到并不行。
所以啊,还得改造乌倾辞。
已经有了妖鬼的经验,他有把握在乌倾辞死三次内完成改造。
有了乌倾辞这个更完美的实验体,妖鬼便自然而然排在了他身后。
也是今日,乌玄翊平定祸乱班师回朝。
本想入宫瞧瞧乌倾辞,到了才知道他被隐先生带走了。
乌玄翊如遭雷殛,登时调转方向往占星楼去。
“狗东西你给我滚出来!”
乌玄翊对占星楼并不陌生,六岁到十六岁,他一直与长昭生活在此处。
十六岁后虽被先帝支使地四处征战,他也常来此处见长昭。
原本占星楼附近都是荒地,如今却被隐先生种上了荼蘼。
隐先生他是不爱这种寡淡的花,也不知为何改了性子。
乌玄翊也管不了这么多,一脚踢开那个仅有供人进出的木门。
木门发出沉闷地咯吱声,颤颤巍巍开了。
门后是幽长的楼梯,乌玄翊怒气冲冲往楼上跑。
还没上几层便闻脚步声。
是隐先生。
乌玄翊不自觉停下,他手上按着刀,警惕地盯着楼梯。
原本长昭是国师时,占星楼不是这般阴森。
烛火闪动间,终于见到了隐先生。
他端着一台烛火,照的他的脸惨白白的很是恐怖。
“你来了?”隐先生咧嘴笑了,愈发渗人。
乌玄翊估计他那张脸也是从死人脸上扒下来的,因为就他所见的他已经换了六张脸了。
乌玄翊皱眉。
也不好说隐先生的品味高还是低,他自己每张脸都挺丑的,但养的那些怪物到都挺好看的。
荀珏不用说了,五官周正端方、甚至是很正义凛然。妖鬼长得也不差,只是因为他那张皮是针线缝起来的才显得恐怖。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我儿在何处?”
“嗯。”隐先生点点头,“我带你去见他。”
乌玄翊本能觉得不对,隐先生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隐先生接下来的话便让他明白了。
他转身:“毕竟起码得三年才能完成改造,让你们见见也无妨。”
妖鬼一事,乌玄翊是知道的。
隐先生本人是有点傻气的,他曾经很天真地去找乌玄翊商量要他的脸皮。
被长昭打走了好几次,乌玄翊也知道了妖鬼的事。
从前长昭也说过隐先生是有意将乌倾辞改造成那种怪物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乌玄翊抽出刀抵在隐先生后背上,“畜生我杀了你!”
隐先生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不屑。
“不要冲动嘛~”隐先生居然出现在乌玄翊身后,他一手揽着乌玄翊的腰一手按下他的刀,“你现在啊,应该讨好我~要知道乌倾辞的命捏在我手里。”
他弓腰接下乌玄翊腰上另一把刀,而后仰头自下而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乌玄翊奔着隐先生的脸就是一个肘击,“去死!”
这一下狠击,将隐先生半张脸都打塌了。
隐先生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摸摸自己的脸,而后便被气的跳脚,他指着乌玄翊:“你完了,我要扒了你的脸!”
乌玄翊恨恨看着他:“带我去见他!”
“你想得美!”
隐先生隐匿于黑暗中,不知去向。
乌玄翊气的直咬牙。
好在他在占星楼里生活了十余年,此处他很是熟悉,再如何也能找到乌倾辞的。
乌玄翊心间涌起一阵酸楚,忍不住落泪。
平安跟着他们,真是受了天大的罪。
明明只是想他平平安安长大,那么简单的愿望却没办法实现。
在楼里寻了快一个时辰才找到乌倾辞。
那是一间矮□□臜的屋子,推开门一股混杂着腐肉的恶臭差点扑倒乌玄翊。
他掩住口鼻往后退了一步。
屋子里很暗,只门口那点光线也不足乌玄翊看见乌倾辞。
但乌倾辞能看见他。
一见乌倾辞他便激动起来,声音嘶哑:“爹!”
妖鬼抱住他的腰阻止他离开池子。
“你不能离开这里。”
乌倾辞并不想理会他,却挣不开。
“爹!”
乌玄翊顾不了这么多了,冲过去要拉乌倾辞出来。
“他不离开这里!”妖鬼用力将乌倾辞推到身后仰头冲乌玄翊说。
乌玄翊脸色阴沉:“让开!”
妖鬼寸步不让。
他跳入池中一掌击在妖鬼心口,妖鬼感受不到痛,反抓了乌玄翊的手腕。
将他胳膊反剪在身后按在池子边。
妖鬼力气很大,乌玄翊被他压制的动弹不得。
“你放开他!”
乌倾辞那点力气在妖鬼看来无异于蚍蜉撼树。
但它却很乖驯地放开乌玄翊。
“他真的不能离开这池子。”他怕乌玄翊不信便爬上岸。
“你们不能走!”妖鬼拉住乌玄翊的衣袖。
“放开!”
还是隐先生过来,才结束他们之间的争执。
见他进来,乌玄翊不住后退两步。
妖鬼撇了隐先生一眼,他缓缓说:“主人之前给他喂了药,他离不开这里了。”妖鬼坦然说,“你也不能再这里待太久。”
乌玄翊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信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稚子,沉默了。
又抬头看着隐先生。
“嗯,你要是不怕乌倾辞死得早,就把他带走吧。”这是隐先生来时说的第一句话。
“爹……”乌倾辞仰脸看他,“其实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只是让我一直泡在这里。”
伤口都在衣袍下,乌玄翊看不见,乌倾辞也不吭声。
乌倾辞推了推他:“您先回去吧,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平安……”
乌玄翊牙咬了又咬,才松开乌倾辞:“对不起……”
乌倾辞心间滴血一般,脸上也是笑意:“无事的,只是能否麻烦爹打听一下阿玉的下落?”
一听到阿玉的名字,隐先生略挑眉,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诮。
乌玄翊也沉默片刻。
他是知道阿玉下落的,他死了,前两日隐先生为他发的丧。
阿玉被藏得很好,除了乌倾辞他们也没人知道他有个徒弟,所以突然说给徒儿发丧,自是让人意外。
隐先生本就是冶丘风云人物,有关他的事传唱度自然广,乌玄翊在路上也有听闻。
他并不打算骗乌倾辞。
“外面传……”
“咳咳……”隐先生清了清嗓子,“阿玉死了哦~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而已死了就死了。”
这些人里,反应最大的是荀珏。
它死死地盯着妖鬼,对方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阿玉对它无足轻重,只是可供其消遣的小玩具。
是因为它玩具太少,所以才肯对阿玉多花几分心思,但到底是个玩具,不顺心了也可撕碎、抛弃。
荀珏喉间逸出嘶哑悲怆的低吼,它死死盯着妖鬼,像是想扑上去咬断他的咽喉,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妖鬼看见了,但它压根不在乎荀珏。
于他而言荀珏弱到杀了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
“你得走了。”妖鬼是催促乌玄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荀珏。
乌玄翊心里窝着火,也无可奈何,终是松手跟着隐先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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