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乌倾辞身体可以动弹时,已经是傍晚了。
今日晚霞尤其灿烂,仿佛为世间拢上一层薄纱,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橘红。
红的那么不真切。
乌倾辞羽睫轻扇,细细体会着这幅身体的力量回流。
他歪了歪脑袋,透过窗户看着虚幻的世界。
莫名其妙的,他感觉很安宁,安宁到他想现在死去。
溺死在这样的晚霞里,怎么不算是一件美妙的事?
他强撑着坐起。
先前隐先生在桌子上放了东西,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说一点都不好奇也是不可能。
乌倾辞走到矮桌旁边,看见了隐先生留下的两个……馒头。
他用馒头磕了磕桌子,发出邦邦两声闷响。
嗯,还是硬的和石头差不多的馒头。
他装好馒头打算拿回去砍隐先生。
除了两个干硬的馒头,还有一壶水。
乌倾辞喝了两口。
他还记得隐先生说了把他的马拴在了屋外。
看着外面天色想来也赶得上天黑之前回去。
慢慢踱回院子里去,一推门便见着隐先生系在门外槐树下的马。
并且,他敏锐的察觉到,那处还藏了一人。
乌倾辞:“谁?!”
还不待他走过去,树后蹲坐的人边露出半个身子。
他应该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了,动作有些僵硬。
从他的方向看,乌倾辞是逆着光站着的,以至于他连他的脸都没能看清楚。
昨夜没能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愈是这样,灵曜便愈发会美化他在自己心里的模样。
也许也有此刻霞光里的乌倾辞,真的很像以前话本里读到过的游侠英雄。
“是你?”
还是乌倾辞略带疑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有些慌乱,举起刀:“哪个,这是您的刀。”
是灵曜。
乌倾辞看着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看着灵曜身上脏污破烂的衣衫:“你没有家人了吗?”
灵曜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我原本是黎国人,是和父母逃出来的,父母已经被他们杀了。”
乌倾辞沉默一瞬,他大概猜出来了灵曜沦落至此的全过程。
那细算来也与大辰脱不了干系。
富家公子落难,有人是幸灾乐祸,有人是唏嘘不已。
乌倾辞是唏嘘不已。
“那我带你走。”
灵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震惊过后便是喜悦:“真的?”
“真的。”
乌倾辞翻身下马在灵曜面前站定,他朝灵曜伸手:“上马。”
刚触及灵曜的手,灵曜便反应很大地往后退:“啊!——”
“……”
“抱歉……我只是……”
乌倾辞垂眸敛去眼中神色,他很能理解灵曜。
因为从占星楼回家后,他也是这般,除了乌玄翊和乌子恒,他不想接触任何人。
后来是怎么好的呢?
哦,是他忘了。
忘了在占星楼里经历了什么,所以他自愈了,不再抵触他人的接触。
“没事,我不碰你。”乌倾辞退开半步示意他上马。
灵曜自知自己是走不了山路的,乌倾辞让他上马他也不推辞。
大不了等会再还给他。
灵曜上了马,乌倾辞牵着马往山下去。
原本就快天黑了,等他们到了府邸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几个都以为隐先生一直陪着乌倾辞在山上,也没多想。
直到见了他牵着马从外走来,才惊觉隐先生给他一个人撇山上了!
乌倾辞拒绝了他们几人的服侍,带着灵曜回自己屋子了。
知晓乌倾辞回来了,长野他们也送了热水给他们。
“你先去洗吧,热水在屏风后。”乌倾辞坐下解开发带,“我还有点事,你洗完便睡吧。”
灵曜轻轻“嗯”了一声,目送着乌倾辞绑好头发出去。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估摸着乌倾辞走远了他才敢绕到屏风后解开衣衫清洗自己脏污的身体。
冶丘边关清苦,哪怕是驻军将领的宅院条件自然是不很好的。
自被掳去山寨后,他几乎没怎么洗过澡,本想着今日要好好洗一洗的,可看着这简陋的条件也失了这个想法,随便冲一冲就好了。
等乌倾辞回来时,灵曜正举着木盆自头上往下淋。
耳边充斥的是水声,他也没听见乌倾辞进来的声音。
直到他靠近屏风轻叩了扣:“灵曜,干净衣物放这里了。”
灵曜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抬头一看,果真瞧见乌倾辞将一套里衣放在屏风上。
那是他专门去找隐先生要的。
从身量上看,也就是隐先生与灵曜最为相似。虽他业已成人而灵曜尚是少年人,但其他人和灵曜差距更大。
更何况,除了隐先生,谁还随行预备着换洗新衣?
灵曜出来时,只是穿了乌倾辞带给他的里衣。
衣服不很合身,他得将裤脚挽起。
乌倾辞估计是已经在隐先生哪里沐浴过了,半干的头发搭在胸口裸露的皮肉上。
听闻响动,他放下书卷抬头觑了灵曜一眼,也瞧见他将裤脚挽起了。
而灵曜本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双手忍不住地拉扯着身上的衣物。
“且忍一忍罢回侯府就好了。”
灵曜以为乌倾辞觉得自己嫌弃这衣服,赶紧摆手:“不不不!这衣服料子和我以前穿的一样,我很喜欢!”
“你别喜欢……”乌倾辞说,“太贵了。”
灵曜:“……”
“你原来这么有钱吗?”
灵曜:“……”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乌倾辞,便也没答话,见他不说话,乌倾辞也不问了。
“睡吧。”
灵曜有些犹豫,好半晌才问:“我们一起么?”
“……嗯。”
灵曜很怕和人接触,黑风寨那一年,真的将他对黑、对与人接触的惧意刻进了骨子里。
哪怕是他满心都是对乌倾辞的感激,和他共处一室,也已经很艰难了。
只是到底是被人所救,他不能太麻烦乌倾辞。
“……好……”
乌倾辞要躺,外面忽地有人喊“主子”,听声音像是苍钰。
“主子您睡了么?没睡可以出来一下么?”
复又起身,拿起外袍披上:“这样晚了还找我,大抵是有重要的事,你先睡吧。”
乌倾辞出去了,灵曜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爬上床,想着给乌倾辞留个位置便专门往里睡着。
半梦半醒间,便感觉似乎是有人靠近。
灵曜一惊,骤然惊醒。
虽说乌倾辞动作小心翼翼,灵曜也是立即清醒。
他是背对着乌倾辞的,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灵曜将被子抓的死紧。
他能感受到乌倾辞一点点靠近,这一刻,他居然分不清自己是已经被乌倾辞救了出来还是依然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强忍住身子细细的战栗,直到乌倾辞掀开被角,他再也忍不住地低叫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乌倾辞吓了一跳。
“怎么了?”
灵曜身上已然是被冷汗浸透,听到乌倾辞的声音才叫他安心几分。
“做了个噩梦。”灵曜信口说道。
“……嗯,早些睡吧。”说着他也躺下,背对着灵曜。
灵曜哪里睡得着?
只是抱着被角干瞪着眼罢了。
这边很安静,安静到虫鸣之声都很是明晰。
算了,像乌倾辞说的,回侯府就好了。
乌倾辞睡相一向不很安分,今夜倒是难得乖了许久。只是到了夜半时分,他还是翻了个身。
灵曜心里一惊,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下一刻,灵曜就感觉被人揽进怀里。
耳边就是乌倾辞匀称的呼吸声。
灵曜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乌倾辞,然后又补了一脚给他踹到地上去了。
乌倾辞被踹下前,还是蒙的。
甚至于结结实实摔倒地上后,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乌倾辞扶着榻沿坐起,呆愣半晌后扭头看着灵曜。
他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你踢我干嘛?”
灵曜不住道歉,掀开被子下床扶起乌倾辞。
乌倾辞也没和他计较,各自躺下后又归于寂静。
乌倾辞睡得很快,灵曜则更是睡不着了。
方才慌乱,躺下时他是面对着乌倾辞的。
现下听着乌倾辞匀称的呼吸想来他也是睡得很沉了,他也不敢翻身怕惊动乌倾辞。
他心想着还好乌倾辞是背对着自己,他要是脸……
就这么想着,乌倾辞真翻了个身、
…………
“啊!——”
灵曜猛地一推,没将乌倾辞推下去也将他推醒了。
乌倾辞忍不住咳嗽两声,他眼神里带着哀怨,缓了片刻说:“你讨厌我吗?”
灵曜都快哭了,不住道歉。
“……”
乌倾辞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
于是他披衣起身:“无妨,你自己睡吧我找他们去。”
乌倾辞走了,只留着灵曜愣愣待在原处。
其实乌倾辞那句话,真的是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这种情况下,很难不让人误会了。
尤其是灵曜,现在的灵曜太过敏感,只这么一句话便能叫他难受的不行。
他径直往荀珏房里去。
长野和清羽是住在一块儿的,腾不出地儿给他睡。隐先生哪里倒是有空地儿,但打死乌倾辞他都不想和他一块睡!
所以荀珏是最好的选择。
走到荀珏屋子前,想着荀珏差不多该睡了,所以他便直接往里闯。
只是吧,他刚才站在门前,便感觉有人重重推了他一把。
乌倾辞踉跄两步才站稳。
下一刻荀珏缓缓走出,他抱着臂膀唇角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说:“小平安,你要做什么?”
“借宿。”说着就要往里钻。
荀珏却是一反常态地拦住他:“别别别,不方便~”他食指竖在唇间调皮地眨眨眼,“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和哦。”
乌倾辞:“……”
他也是没细想想荀珏的话,只想着好困想进去睡觉。
钻了个空子闯入屋内。
这举动似乎是真的把荀珏吓到了:“你!——”
他急急忙忙拉乌倾辞,也只拉住了他的衣带,并没能阻止他的动作。
对乌倾辞来说,今夜这一幕对他的伤害,他得用一生弥补。
他看见凌乱的榻上跪坐着个人。
看不出是谁因为那人是背对着他们的,原本光洁漂亮的脊背,零落着几个吻痕。
比起脊背,肩膀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那人藕般白嫩的胳膊将如瀑般的黑发撩到身前。
纤细的腰上,有很明显的指印。
再往下的皮肉就看不见了,只是露出的一条腿上,居然还有青紫的痕迹!
乌倾辞刚要叫,荀珏迅速捂住乌倾辞的嘴巴,另一手捂着他的眼睛把他往外拖。
“都叫你不要进来了你不听。”而后又对着床上那人说,“知道有人来也不知道躲着点,这么好的皮肉叫别人白白看去了,还得收拾一顿。”
乌倾辞:“……”
他将乌倾辞扔出去:“平安慢走,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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