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高城下起了细雪。
江念一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雪花无声地飘落在空荡的街道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与父亲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他转来一笔“压岁钱”，附言「新年快乐，今年工作忙就不回瑞城了」。
她在发呆。
突然乔月邑发来消息：「已落地，高城下雪了？」
她回过神立刻回复：「嗯，不大。」
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片刻，又补了一句：「你还在机场吗？」
「取完行李了，正在等出租车。学校附近那家粥铺还开着吗？突然很想喝热粥。」
江念一的心轻轻一动。那家粥铺她知道，藏在巷子深处，是乔月邑带她去过的。
「应该还开着，要去吗？」
消息发出去后，她立即开始换衣服。抓起车钥匙时才想起，那辆父亲送的跑车还停在车库积灰——这样的雪天，不如走路。
走到粥铺时，雪已经停了。乔月邑果然在，正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南瓜粥。她穿着浅灰色的羽绒服，围巾松松地搭在椅背上，发梢还带着未化的雪珠。
“你怎么来了？”见到江念一，她眼睛一亮。
“正好也想来喝粥。”江念一在她对面坐下，悄悄把车钥匙塞回口袋。
老板娘熟络地送来另一碗南瓜粥，朝江念一笑笑：“小乔老师等了你一会儿呢。”
粥很暖，暖得江念一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是她独自在高城度过的第三个冬天，却是第一次有人在这个城市里等她。
“敦煌怎么样？”她轻声问。
乔月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密密麻麻的记录和素描。
“你看，这是莫高窟第45窟的菩萨像，现场的震撼程度是图片的千百倍。”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面，“还有这个，我在夜市淘到的老地图，上面标注着丝绸之路的支线……”
江念一安静地听着，看着乔月邑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这一刻的她不像老师，倒像个分享见闻的挚友。
“对了，”乔月邑突然想起什么，“你过年回瑞城吗？”
江念一摇摇头。
“那......明天陪我去买年货吧？”乔月邑的声音轻柔，“然后来我家吃年夜饭，我爸妈听说你要来，准备了很多拿手菜。”
江念一握紧了勺子：“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乔月邑笑了，“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啦？而且他们一直想见见你。我妈还说，要给你包她最拿手的虾饺。”
这一刻，江念一清楚地听见心里冰层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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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乔月邑回教职工宿舍后，江念一独自在雪地里走了很久。第一次去老师家过年，该带什么礼物？
她想起父亲每逢年节，总会让人准备昂贵的礼品。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盒被送来送去，最后往往原封不动地堆在角落。
这不是她想要的心意。
想起乔月邑办公室窗台上那两盆绿萝，想起她书架上那些精心养护的书籍，想起她手腕上那串朴素的矿石手链。最终她决定送一本书——不是昂贵的古籍，而是一本她亲自挑选的、关于敦煌壁画艺术赏析的书。
她在扉页上认真地写下：
“给乔老师：
愿您走过的路，都成为生命的风景。”
落款只写了一个“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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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九的集市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乔月邑穿着大红色羽绒服，在人群里格外醒目。她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个摊位间，不时回头确认江念一有没有跟上。
“这家春联是老先生手写的，比机器印的有味道。”
“窗花要买这套，'连年有余'，寓意好。”
“瓜子花生得去前面那家，他家的特别香......”
江念一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为了几毛钱认真讲价，看着她仔细检查每样年货的品质，看着她因为买到满意的福字而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这就是普通人的年——琐碎，真实，温暖。
“累不累？”在干货摊前，乔月邑轻声问，“要不要去旁边坐坐？”
江念一摇摇头。她从未如此享受这种拥挤的热闹。
买完年货，她们坐在集市口的馄饨摊前歇脚。乔月邑自然地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分给她几个：“她家的虾仁馄饨是招牌，你尝尝。”
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江念一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她看着乔月邑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突然理解了“人间烟火”这个词的含义。
“给你的。”她从背包里取出锦盒，“新年礼物。”
乔月邑拆开包装，拆开包装，看到那本书时眼睛微微睁大。她轻轻摩挲着封面，目光落在扉页的字迹上，唇角泛起温柔的笑意。
“我很喜欢。”她珍重地把书收好，“谢谢你，念一。”
夕阳开始西沉，她们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往回走。路过花市时，江念一停下脚步，买了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
“这是？”乔月邑好奇地问。
“水仙要过年才开得好。”江念一轻声解释，“摆在客厅里，正好应景。”
其实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在母亲故乡的习俗里，水仙象征着团圆。
走到教职工小区楼下，乔月邑接过水仙花盆：“明天早点来，帮我贴春联。”
“好。”
江念一站在原地，看着乔月邑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后。回到公寓，她打开手机相册，看着今天偷拍的几张照片——乔月邑认真挑选年货的侧脸，她在馄饨摊前呵出白气的模样，她抱着水仙花走进单元门的背影。
江念一轻轻抚过屏幕，在心里说：
这才是我想要的年。
有你的年。
窗外，新年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曾经冰冷的公寓，因为一份期待，突然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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