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雨下得没完没了，教室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历史课才上了十分钟，江念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乔月邑的声音比平时虚弱，讲解“新航路开辟”时偶尔会停顿，指尖紧紧攥着粉笔。当讲到哥伦布船队的补给问题时，她不得不扶住讲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江念一坐直了身子。
后排传来窸窣的议论声。张鹏和同桌交换着眼神，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
乔月邑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整个人蜷缩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多媒体控制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师！”班长惊呼着站起来。
教室里乱作一团。
江念一比谁都快。她推开椅子冲到讲台边，发现乔月邑脸色惨白，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
“都安静！”她回头厉声喝道，眼神冷得像冰。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她俯身靠近，闻到乔月邑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混着疼痛的冷汗味。“能走吗？”声音压得极低。
乔月邑虚弱地摇头，嘴唇咬得发白。
江念一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在全班震惊的目光中，将乔月邑的手臂环过自己肩膀。
“你……”乔月邑想拒绝，却被一阵剧痛打断。
“别说话。”江念一稳稳起身，半扶半抱地将她带离讲台。经过张鹏座位时，她脚步微顿，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刻低下头。
雨下得更大了。
从教学楼到教职工宿舍不过百米，江念一的校服外套已经湿透。她把伞几乎全倾向乔月邑那边，自己的右肩淋在雨里。
乔月邑的宿舍简单得让人心疼。十平米的单间，书占了大半空间，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那盆绿萝。
江念一把她扶到床边，转身就去翻找药箱。
“在左边抽屉……”乔月邑声音虚弱。
药箱里只有过期三个月的布洛芬。江念一把药片扔进垃圾桶，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教职工宿舍3栋201。布洛芬，暖宝宝，红糖……再带个热水袋。”
挂断电话，她熟练地走进狭小的厨房烧水。水壶嗡嗡作响时，她站在灶台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父亲那个豪华却冰冷的家。那里的药柜堆满进口保健品，却没有人会在她生病时递一杯热水。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打开门，父亲的生活助理站在雨里，手里提着药店的塑料袋，另一只手里居然还拎着个保温桶。
“江小姐，这是你父亲让厨房熬的红糖姜茶。”
助理的目光掠过简陋的宿舍，神色如常。
江念一接过东西，关门的手顿了顿：“谢谢。”
“不客气。”
她蹲在床边，把暖宝宝贴在校服上捂热，才掀开乔月邑的毛衣下摆，轻轻贴在她小腹。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乔月邑疼得意识模糊，却还能感受到少女指尖的温热。她睁开眼，看见江念一正低头调试热水袋的温度，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
“你……怎么知道这些？”
江念一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怎么知道？因为她第一次来月经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疼得打滚，是保姆发现后手忙脚乱地给她灌姜茶。
“猜的。”她淡淡带过，把热水袋轻轻放在暖宝宝上方。
红糖姜茶在保温桶里还滚烫。她倒出一小杯，吹凉了才递到乔月邑唇边。
“小心烫。”
乔月邑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下。甜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从胃里扩散开来，疼痛奇迹般缓解了大半。
她看着江念一湿透的右肩，看着这个平日里冷漠的少女此刻笨拙却认真的照顾，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今天的课……”
“我让班长带大家自习了。”江念一打断她，“张鹏不敢捣乱。”
她说得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雨声敲打着窗户，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江念一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回去吧，下午还有课。”乔月邑轻声说。
江念一摇头，从书包里掏出历史课本摊在膝头：“我在这复习。”
沉默在雨中蔓延。就在乔月邑以为她真的在看书时，忽然听见少女低沉的声音：
“不舒服就不要硬撑。”
乔月邑怔住。
江念一仍然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你倒下了，没人会替你疼。”
这句话说得生硬，甚至带着点责备，却让乔月邑鼻尖一酸。她想起早上强撑着备课时的孤独，想起疼痛袭来时的无助，也想起此刻有人守在身边的温暖。
她看着江念一被雨淋湿的短发，忽然很想摸摸她的头。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疼痛带来的困意淹没。药效发作，她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夕阳透过湿漉漉的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江念一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历史书翻过了十几页。见她醒来，立刻递来一杯温水。
“还疼吗？”
乔月邑摇摇头，接过水杯时注意到——江念一把保温桶里剩下的姜茶都喝完了。
那么怕甜的人，此刻却面不改色地咽下最讨厌的味道。
“谢谢你，念一。”
这是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江念一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耳根微微发红。
“我回教室了。”
她快步走向门口，手碰到门把时突然停住，却没有回头：
“下次……提前告诉我。”
门轻轻合上。
乔月邑望着那扇门，许久才收回目光。手边的水杯还留着余温，小腹的暖宝宝依然发热。
窗台上的绿萝在夕阳下舒展着嫩芽。
这个潮湿的秋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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