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动容，她认真的注视着葛汐，好多年过去了，五官倒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又瘦了些，皮肤又黑了些，眼角附近还烙着个浅浅的疤痕。谢母粗糙的手抚上葛汐的眼角，葛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睫毛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她克制着身体不去躲避，却依旧不住的打着颤，但她还是不想逃开，她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伤害关心自己的人。
“葛汐。”谢母收了手，看上去颇有些担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摸了摸葛汐的额头关切的询问着。
“阿姨……我……”葛汐视线下移，“我对肢体接触……有些难以接受……”
谢母轻轻吸了口气，往后退了退：“是因为……？”葛汐轻轻的点了头，谢母捂着嘴，半晌没再说话。
谢哲默默的在门廊脱下自己沾了些许泥的鞋子，强行转移话题。“我妈一直都想让你当她女儿。”谢哲又顿了顿，眼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们刚搬走那几天，她前前后后去你家门口转了好几圈，想着如果你们有东西没拿又折返回来，兴许还能再见上一面。”
葛汐点了点头，回头去看谢哲，谢哲提着鞋子在客厅里转了一圈：“鞋柜儿又换地儿了？”
“你瞎了！”谢母没好气的给了谢哲一下，“不就在卫生间门口吗！还有，去，刷刷鞋底去，不然别往柜子上放。”
谢哲一言难尽的看着同样沾满泥的那双小白鞋，那双鞋属于葛汐，但它却安安稳稳的放在鞋柜儿上。
但为了避免又要冲洗鞋柜儿，谢哲只得任劳任怨的提起了葛汐的鞋，把自己那双黑色的靴子摔进卫生间，又煞有介事的把葛汐的鞋子小心翼翼的摆好在一旁演给谢母看。
谢母看着谢哲的一通操作下来轻哼一声，随即又让葛汐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卧室里换了身衣服，葛汐无事可做，便看着在卫生间卖命刷鞋底儿的谢哲：“用不用帮忙？”谢哲刚要说什么，谢母的声音就压了过来：“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刷去吧。”
谢哲无奈的摇了摇头，拎着鞋子在地垫上蹭了蹭。
谢母又下达了一条指令：“去，洗手和面去。”
葛汐一阵恶寒，虽然是要洗手，但……毕竟刚刷过鞋底儿，终归感觉不太好。
似乎看出了葛汐的所想，谢母笑了笑：“没事儿，那孩子洗了手也会带手套的。”
谢母的手动了动，刚想做些什么就又收了回去了：“葛汐还是有洁癖。”葛汐无奈赔笑。
谢母坐了下来，葛汐低下头，看着谢母褶皱的手，又抬头看她的面容，这才意识到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谢母眉眼弯弯，亦如几年前一样温柔，只是如今花颜已不复，她小心推挪着言辞，细声询问着葛汐家里怎么回事，她不够细心，一向也没发现家暴这件事，葛汐莞尔，表示自己无所谓，她又轻声的安慰谢母不必担心，她一直没觉得怎么样。
其实打了又怎么样，没打又怎么样，不过都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罢了。
屋外打起了雷，谢母下意识看向葛汐，葛汐打小就不害怕打雷，比自己儿子都勇敢，和别的孩子更是天差地别，不乐不笑，不哭不闹，说什么是什么，果然，她正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上，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葛汐看向谢母，她也没必要装着害怕，谢母知道她一小就那样，装的“正常”了反而不对劲了。
说到这儿，倒是长大之后葛汐能感知到的情感渐渐多了，到现在对谢母的情感一时间不知是感激还是什么的。
“阿姨，”葛汐开了口，有些犹豫的措着辞，“您如果想要女儿，我其实可以认您当妈的。”
“诶呦！”谢母大笑起来，拍了下大腿，又笑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傻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哲从厨房里探出头，疑惑于母亲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只见葛汐也以不理解的眼神回视着他：“什么事这么好笑？妈？”
谢母笑着回过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大儿子又止不住的增大了笑声，葛汐木讷的坐在那里，还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问题。
“葛汐说啊，要认我当干妈！啊哈哈，儿子，你知道妈什么意思吧！”谢母眼角的褶皱密密麻麻的缠在一起，谢哲猛然红了脸，二话不说的继续干活，连切面的声音都变小了。
葛汐仍是不解却也没再追问，想说便说了，不想说她也不好奇，谢母看着不知情的葛汐，愣是把笑憋了回去：“没事儿，葛汐，妈……唉不是，阿姨不是这个意思。”
几问几答，葛汐多只是平静的点点头或摇摇头，顶多笑一笑，示意自己一直在听，谢母似乎也见怪不怪，自顾自的说着。
不一会儿，谢哲端着案板和面转移战场，在餐桌上“定居”。葛汐也赶紧起身，洗手去帮助“厨娘”谢哲。
白花花的面上手，葛汐捏着筷子，从盆里搅了块儿馅儿，把面皮捏成饺子。
葛汐的饺子是长条的，更像是天生的煎饺，而谢哲包的饺子就中规中矩了，谢母包起来的饺子是整个盘子里的颜值担当，有鱼有虾，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也不重样。
葛汐趁着手上粘的面粉尚且还少，就拍了拍手，挽了挽袖子，伸手给谢母理了碎发，又给谢哲挽袖子。
谢哲脸上一阵红，谢母则笑着看着两人，葛汐闷头给谢哲卷了袖子后又沏了杯茶，倒了杯开水，还不忘给谢哲取了瓶微凉的饮料。
“别瞎忙了。”谢母温婉的声音穿进葛汐的耳朵。
葛汐轻轻应了一声抿了口水，谢母又笑道：“小小年纪怎么和我这年纪的人一样抱着热水啊，多没有朝气！”
葛汐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扯了扯嘴角“胃寒，五六年没沾凉的了。”
雨打着窗户噼里啪啦的响，葛汐最终还是皱了皱眉头，开口到：“阿姨，有外套吗，我有点儿冷。”
全局变暖的严重，九月份天也还算不上凉，何况葛汐还穿的是长袖，说冷实在有些勉强，但惊讶归惊讶，谢母还是指了指衣架上的外套：“新洗的，凑合穿吧。”
葛汐是最不愿意穿别人衣服的，但却还是耐不住寒，点了点头。
谢哲却皱了皱眉，他出了一身汗，葛汐却说冷，这实在不合理。
更何况她葛汐还怕热，不是怕冷的人。
谢哲正欲追问，葛汐却看着他摇了摇头，眼里是一眼不见边际的无奈。
谢哲这才意识到，那一身的毛病无非就是几年前烙下的，那些事儿伴随着的记忆，伴随着的痛苦，反倒是不愿意提及更加合情合理。
谢哲也是常常思前想后，想着怎么抓奸细、卧底，看谁都不顺眼惯了，急忙又是和葛汐道歉，葛汐却还是无所谓的笑，好像一切在她眼里都如烟一般的飘渺。
包饺子快，吃的也快，葛汐握着直线杯逆时针转动，又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脸上夹着自嘲一般的笑容，看着颇有几分醉意。
谢母怕葛汐嫌脏，也没用筷子给葛汐加菜，劝了几句，葛汐急忙夹了些放在嘴里，毫不吝惜的赞美。
也好几十年不见了，再木纳的人也多多少少会变。葛汐说不上是油嘴滑舌，但也变得不再是冷冰冰一块儿，愈发讨人喜欢了。
谢母被夸的乐呵呵的，谢哲也笑，气氛一下就被带动起来了，葛汐笑的明媚，眼里染着光，她笑着抿了口水，杯子遮住脸的一瞬间，真诚的表情瞬间消失。
“阿姨，衣服。”葛汐刚要脱去外套，便被谢母制止住：“冷就穿着吧，况且着款型也不是我这个年纪能穿的喽，你看看，就不用还了……”
葛汐笑着点了头，又把退了一半儿的胳膊钻回了袖子里。
“让小谢送送你吧，”谢母不由分说的把谢哲推了推，“去，给人家送到学校。”
葛汐也不拒绝，只是笑着上了谢哲的车。
一路无话，车开的相当快，葛汐也看不清窗外的景象，但却就是紧紧盯着窗外，不过几分钟，车就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校园门口。
“谢谢。”葛汐一躬身，推上了车门，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谢哲心想自己不是来搞笑的吗，人家一秒能到的宿舍自己非得花人家几分钟给人家送回来。谢母却高兴的要命，啰啰嗦嗦的给谢哲说个没完，说是什么浪漫啊，培养感情啊什么的。
葛汐推开宿舍门，颇有些疲惫之意，釐沫正抱着零食坐在客厅追剧，葛汐淡淡瞥了一眼电视，几近无声的叹了口气。
见葛汐回来，釐沫忙趴着沙发扶手饶有兴趣的问个没完没了，葛汐却只是随意敷衍了几句闪身回了卧室。
葛汐匆匆冲了个澡倒在床上捧起书，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葛汐剩下带来的都是书，她几乎把自己一半儿的实体书都搬过来了，满屋堆的乱七八糟，就连本人都很难下脚。要知道，实体书的价钱已经被炒成天价，她却有近千本，虽说也有许多是她爷爷留给她的。
葛汐沉吟片刻下了床，她轻轻捧起几本书认真的开始收拾，由点成线，由线制面，收拾到后半夜才勉强分好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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