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线(1)

“我与你并没有婚约,只是因为你先行一步离开了,所以我大哥毁约叫我来替婚。”我努力将事情的始末都讲述清楚,但是阵阵寒意从双腿透上来,连着声音也震颤了起来。

“什么?!你......你是......谁?”皇甫姑娘的声音也跟着震颤了起来,“你......莫非是......陈宝鸦.......”

“原来姑娘听说过我啊......”我长舒一口气,“说不定咱俩还是有缘分的......”

没有等我说完,她伸出森森鬼手扇了我一巴掌:“下贱种,凭你也配,你怎么不看看你娘那样子的异族娼子!也配?!”

我沉默许久,默默地拉扯着手腕上的红绳。我自幼就知道,我并非汉人,原有的国家被汉人灭了,汉人称我族为异族。

因我族人常生活在西边,有与外洋人通婚,样貌与汉人不同。多是大理石般挺直的鼻梁,肤色也较为白皙些,双脚的小脚趾是断甲。

只听再也没有了女子的声音,我抬头,见早已没有了皇甫姑娘的身影。

夜色愈发深沉,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雪。或许是雪本身就没有停下来。

我趴在雪地里,双腿已经不再剧痛,是冻的没有知觉了,我用手肘支撑着想要向前去些,兴许有人看见我了。

最终精疲力竭地倒在雪地中,还抱有一丝幻想的我,努力竖起耳朵听声响。

天不负我,我果真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雪粒子像细碎的盐粒,簌簌地打在我脸上。我趴在雪地里,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断裂,只留下一圈暗红色的勒痕,像是被烙铁烫过似的。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影朝我走来。

"在这儿!替婚的在这儿!"一个粗犷的男声喊道。

火把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被粗暴地翻了过来,几张黝黑的面孔俯视着我,他们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橘红色。

"还没死透。"一个老头用烟袋锅子戳了戳我折断的腿,我疼得眼前发黑,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用草席把我卷起来,像抬死猪一样往村外走。我透过草席的缝隙,看见天上挂着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皇甫家说了,要趁头七之前合葬,不然要出大事。"抬着我的一个汉子低声说。

"这陈家的小子真晦气,替婚都替不完整。"另一个人啐了一口,"听说昨晚上皇甫小姐的鬼魂把婚房都掀了,纸人新娘撕得粉碎。"

我浑身发抖,不只是因为寒冷。昨晚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惨白的脸上画着鲜艳的胭脂,十指上的丹蔻像刚剥下来的血痂。她掐着我脖子时,我闻到了河底淤泥的腥臭味。

"到了。"老头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草席被掀开,我发现自己躺在皇甫家的祖坟前。坟地中央已经挖好了一个长方形的土坑,旁边放着一具黑漆棺材,棺材盖半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躺着个穿红嫁衣的人形。

几个穿着道袍的人正在坟地周围插旗幡,黄纸符咒在夜风中哗啦啦作响。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法师手持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

"吉时已到,新人合葬!"法师突然高喊一声,声音嘶哑得不似活人。

我被拖到棺材旁,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尸体——皇甫玲玥泡胀的脸像发面的馒头,嘴唇却是诡异的紫红色,婚服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布满青黑色的尸斑。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竟然半睁着,眼白上爬满血丝,仿佛在瞪着我。

"不......不要......"我挣扎着往后退,却被村民死死按住。

法师用桃木剑挑起一张黄符,在蜡烛上点燃,灰烬落进一碗浑浊的水里。"饮下合卺酒,阴阳两界结连理。"

那碗散发着腐臭的水被强行灌进我嘴里,我呛得直咳嗽,感觉有东西顺着喉咙爬进了肚子里。

"钉棺!"

就在棺材盖即将合上的瞬间,我听见"咚"的一声轻响。皇甫玲玥的手指动了一下。

"等等!"法师突然拦住要钉棺材的人,"新娘不愿合葬。"

人群骚动起来。老头战战兢兢地问:"法师,这可如何是好?皇甫家交代必须今日下葬啊。"

法师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他凑近棺材看了看,突然脸色大变:"新娘嘴里含着一口怨气,这是要化厉鬼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棺材里突然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所有人都吓得后退了几步。

"必须有个活人镇住她。"法师阴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小子正好做镇魂桩。"

我这才明白,自己不仅是被抓来替婚的,更是被选中的祭品。

几个壮汉把我抬起来,要往棺材里扔。我拼命挣扎,断腿在雪地上拖出两道血痕。

"且慢。"法师突然拦住他们,蹲下来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小子,你母亲是不是异族人?"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你的眼睛......"法师的声音有些发抖,"是琥珀色的。"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异族人的崽子!""难怪陈家不要他!""异族人的血能镇鬼?"

法师从袖中掏出一把青铜小刀,在我额头划了一道。血顺着鼻梁流下来,滴在雪地上竟然没有晕开,而是凝成一颗颗暗红色的珠子。

"果然......"法师喃喃道。

棺材里的刮擦声越来越急,皇甫玲玥的尸体竟然慢慢坐了起来。她的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肿胀的脸上。

"睡要做我的相公......"她张开嘴,一股黑水涌出来,"异族也配?"

我想逃,却被法师按住了肩膀。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你合葬也没办法解决了,除非"

"除非什么?"我颤抖着问。

"除非用真正和她有婚约的人来合葬。"法师阴森地笑了,"不过那样的话,你也逃不开,陈家正是要保你大哥才推你出来的。"

棺材里的皇甫玲玥已经完全坐了起来,她的嫁衣下摆滴着水,在雪地上洇开一片黑色的痕迹。她向我伸出浮肿的手,指甲缝里满是河底的淤泥。

"都是要死的,小子。"法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是不要挣扎了......"

我看向皇甫玲玥那张恐怖的脸,突然注意到她眼角有一颗泪痣——和昨晚出现在婚房里的鬼新娘一模一样。但昨晚的她,明明是个容貌秀丽的少女。

皇甫玲玥的尸体突然停住了,她歪着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娘。然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女尸肿胀的脸开始像退潮一样慢慢恢复正常,最后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女模样。

"你不是......自愿的?"皇甫玲玥的鬼魂开口了,声音不再阴森,而是带着困惑。

我摇摇头,转身对立在一边的法师伸出手:"和你有婚约的是我大哥,我大哥雇了人让我替婚。"

她的身影突然开始变淡,我拼命想抓住她,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雾气。

村民们给我凑的钱,只够买一副最便宜的薄皮棺材,草草葬了大哥。

陈金文死得蹊跷——就在我被拖去与皇甫玲玥合葬的那晚,他被发现溺死在自家后院的水缸里。那口水缸很浅,连孩童都淹不死,可大哥就是那样头朝下栽了进去,双手指甲全翻了起来,像是拼命抓挠过缸壁。

没人追究我的腿是怎么断的。或许他们心知肚明,又或许,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年头,一个异族贱种的死活根本不值得过问。

我用村民们施舍的铜钱买了根粗糙的枣木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忻州城。临走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陈家大院高耸的灰墙,墙头探出的梅花开得正艳,红得像血。

三个月后,我在百里外的青林村落了脚。

这是个藏在山坳里的小村子,统共不过二十来户人家。村东头有间废弃的猎户木屋,屋顶漏雨,四壁透风,但胜在远离人烟。我用最后几个铜钱从村正那里租了下来。

"小郎君腿脚不便,怎的独自来这荒山野岭?"村正递给我钥匙时,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探究。

"读书。"我拍了拍包袱里露出半截的《论语》,"准备明年院试。"

村正闻言肃然起敬,当即招呼几个后生帮我修葺屋顶。村里人虽不富裕,但隔三差五会送些菜蔬粟米来,说是"供养读书种子"。

我明白,他们图的不过是有朝一日我若高中,能照拂这个穷乡僻壤。但这份质朴的善意,已是我这十九年来尝过最温暖的滋味。

木屋后有一眼清泉,我在泉边种了畦韭菜,又用树枝编了张矮桌。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读书,直到暮色四合看不清字才停。腿伤遇阴雨天就疼得钻心,我便咬紧布条硬熬过去。

腊月初八那夜,山风刮得特别凶。

我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被,就着油灯读《孟子》。灯芯突然"啪"地爆了个灯花,与此同时,门闩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油灯倏地灭了。

一股熟悉的腥甜气息在黑暗中弥漫——是浸过河水的嫁衣,混着水底淤泥的腐味。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断腿处的旧伤像被烙铁烫过般剧痛起来。

"相——公——"

幽怨的呼唤贴着耳根响起,冰凉的手指搭上我的左肩。借着雪光,我看见搭在肩头的那只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无名指上还戴着那只我见过的鎏金缠枝戒指。

"皇甫姑娘。"我强迫自己稳住声音,"令尊给了陈家五十两烧埋银,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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