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街的坊市上,明弈正溜溜达达地走在商铺摊贩之间。身边跟着的金乐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时不时还猛地回一下头,像是要抓谁个措手不及。
明弈无语道:“你这贼头贼脑的样子,不像个抓贼的,倒自己像个贼。”
金乐小声道:“公子,你就不担心吗?”
“我们都被人跟了好几天了。”
他们确实被人跟踪了,但明弈不太在意,主要是觉得自己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子,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
他摇头道:“该来的总会来,你担心也没用。”
说着,继续看手中的蝈蝈笼子。
如果他抬头往上看一眼,就会发现前方金玉首饰铺子二楼,有一名临窗而立的女子,视线正落在他们身上。
凤婵音把金乐那副鬼头鬼脑的样子全看进了眼里。
她转过头,眼含深意地看了看身边的护卫,问道:“你让他们发现了?”
荆三羞愧地低下头,解释道:“我们错估了对方的警觉性,一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虽然对护卫的能力有些失望,但凤婵音没有继续指责,只道:“下不为例。”
荆三更加羞愧难当。
他从二姑娘的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失望。
他的这一次失误,怕是影响到了整个相府护卫的声誉。
他真该死啊!
两次了,他们在二姑娘这里表现出力有不逮,已经有两次了。
第一次,是二姑娘在鹿灵山遇刺的时候。
那次事出突然,没有防备也就罢了。
可这次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都出了纰漏,简直无颜再当这个护卫首领。
凤婵音不知道他心中的百感交集,吩咐道:“去请他们到醉仙楼。”
荆三领命去了。
凤婵音也随后下了楼。
街市上的金乐还在不停地碎碎念着:“公子就是心大。”
“按我说,这几日就不该出府,该避上两日。”
“万一我们是被穷凶极恶的歹徒给盯上了呢?”
明弈把玩着蝈蝈笼子,回答道:“我宁愿被歹徒掳去,也不想待在四叔家里。”
“四叔自己就不爱读书,偏还帮着父亲盯着我每日温书、做文章。”
“我现在一听到跟文章相关的字眼,就心惊肉跳。”
他鄙视小厮道,“瞧你那点胆子,我们身上有什么值得歹人图谋的?”
金乐不服气道:“再怎么说,身上还是有几两银子的。”
明弈笑了笑:“这么多天都不见被偷,说明就不是偷银的窃贼。”
他心态如此沉稳,明知被人盯梢,还日日出来走动,其实不只因为他说给金乐听的那些原因。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那就是他隐约有预感,盯梢他们的人,或许和当日在鹿灵山上遇到的女子有关。
她说过,会来找他的。
他心中藏了这么一个祈盼,巴不得盯梢的人跟得再紧一些。
跟得越紧,说明露面的时刻就越近了。
正如此想着,明弈就察觉有人在悄悄地往自己身边靠。
他眼睛一亮,想着定是老天爷听到了他心中的盼望,实现他的心愿来了。
他假作一无所觉的样子,任凭对方不断地靠近自己。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对方快速伸出一只手,掏走了他腰间的荷包!
什么老天爷!
什么心愿!
通通都没有!
是个偷钱的窃贼!
小偷一得手,就溜进人堆里,开始往远处跑。
明弈对金乐喊了一声:“窃贼!快追!”
同时撞开人群,向小偷追去。
荆三刚下楼,就目睹了这一幕。
他挥挥手,让两个护卫绕路去前面包抄小偷,自己拔腿从后面跟上明弈两人。
后一步赶到的凤婵音没看到偷钱的那一幕,只看到了几人追逐而去的背影。
她倒也没怀疑荆三连请个人的事情都做不好,猜测是出事了,吩咐留在她身边的护卫道:“跟上去看看,再回来报我。”
等护卫去了,自己也抬步往荆三他们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带着丫鬟仆妇出来好生不方便。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使个轻身术,两三步就能跟上了。
她暗暗下决心,下次出门不带人了,最多……带一个冬棋。
追去的护卫回来得很快,领着凤婵音等人来到了一处小巷子里。
凤婵音停在一个拐角,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的明弈主仆。
他正在语气轻淡地同小偷讲道理:“我可是和你们老大拜过把子的,他说过,手底下的人以后不会偷我。”
“你怎么不讲道义?”
“还是,你是新入行的,不懂规矩?”
凤婵音嘴角一勾,觉得很有趣。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瞎说八道唬对面的小偷。
小偷也被明弈说蒙了,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明弈见他犹疑不定的样子,又道:“东市的赵十六。”
“你是在他手底下吧?”
“念在你初来乍到,不知者不怪。”
“快把荷包还回来,我就当没这回事,不去他面前嘀咕这一遭了。”
他说得如此笃定,小偷犹犹豫豫地掏出怀里的荷包,要给不给的。
凤婵音猜他不是很想给,毕竟口说无凭,她都心存疑虑,更何况是专行坑蒙拐骗的窃贼。
她对荆三使了个眼色,荆三击了击掌,隐在暗处的护卫就跳下来,扭住了小偷,拖到凤婵音面前。
荆三把荷包抢过来,奉到凤婵音手上。
明弈和金乐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待视线从小偷身上转开,就看到了正举着荷包的凤婵音。
“明弈。”凤婵音笑道,“我这算不算是,报恩了?”
她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但那双灵动慧黠的眼睛,以及她清冽独特的嗓音,非常有辨识度,明弈立刻就认出了她。
他看了看钳制着窃贼的护卫,明白了过来,欢欣地疾走近前,道:“真的是你!”
凤婵音把荷包还给他,问他道:“怎么处理?”
她问的是那个偷钱的小贼。
本来抓到贼了,应该是第一时间扭送官府的。
可明弈刚刚说自己和小贼的头目相熟,万一他想交给那位头目朋友,让其自己清理门户,凤婵音就不打算越俎代庖了。
明弈随意道:“送到官府吧,让他吃两天牢饭,长长记性。”
凤婵音诧异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示意护卫把人带走。
小贼比她可吃惊多了,高声求饶道:“哎哎哎!别别别!”
“公子,我们不是自己人吗?我都把荷包还给你了,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我真在十六爷手下办事,你说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以后我指定把眼睛擦亮些。”
真假未知的自家人明弈微微一笑,似是有些动容,然后铁面无私道:“今天我想做个奉公守法的人。”
“你进去蹲两天牢房,出来后,记得也做个奉公守法的好人。”
小偷骂骂咧咧地被押走了。
凤婵音把明弈主仆邀请到事先订好的酒楼包厢,只留了冬棋在里面服侍。
刚坐下,她就好奇道:“你真认识那个什么东市赵十六?”
明弈有些不好意思道:“认识是认识,但没有拜过把子,就是一起下过棋。”
凤婵音觉得奇怪极了,问道:“你不是来赴考的学子吗?怎么还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打过交道?”
那一刻,明弈的感受,怎么说呢?——他第一次对自己不喜读书、春闱落榜这两件事,生出了一丝丝羞愧感。
往日里,这两件事虽然常被父母拿出来数落他不知上进,可他从未上过心。
可此刻,不知为何,他很希望自己是一个,如父母口中般“上进”的人,也希望能顶着一个进士的头衔坐在这里,而不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举人身份。
见明弈有些语塞的模样,凤婵音不解道:“怎么了?不能说吗?”
她善解人意道,“不能说就不说了,是我问得唐突了。我就是有些好奇,没有其他意思。”
她的眼中一派纯真,确实就是单纯的好奇,绝没有半分恶意和看不起。
明弈觉得自己刚刚的心态很可笑,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些人,本来就是值得交往,他才结交的。
他忙道:“不唐突!”
然后有些赧然地道,“你既知道我是来考春闱的,大概也知道我落榜的事了吧?”
凤婵音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解释道:“我就知道这个,其他的没有了。”
“我只是派人来找你,并没有让他们查你的私事。”
“不过,为了找到你,总是多多少少会查一些事情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明弈摇了摇头,道:“我理解,我不介意。”
他这才解释了一番自己是怎么认识赵十六的,说道:“我不太爱读书,在家里关不住,就喜欢出来玩儿。”
“出来得多了,就结交到了一些朋友。”
“这个赵十六,他虽然混迹市井,但为人爽利,很讲义气,有勇有谋,是个豪杰之士。”
“尤其,还下得一手好棋。”
“和他下棋,比在诗会作酸诗酸词,有意思多了。”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凤婵音的意料。
在她的想象里,能考上举人的,应是日日都在苦读诗书,埋头做学问的。
就算出来应酬,也都是文人学子之间的诗词会、清谈宴。
明弈的外表长相,也是一副好好学子的模样,没想到他背地里却喜欢结交江湖侠士。
她乐滋滋地想,自己也算是半个江湖侠士呢!怪不得与他颇为投契。
她笑问道:“你喜欢下棋?弈棋之道,我也略懂一二,改日我们手谈一局?”
“也可把你的那位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熟谙京城的地头蛇啊,她可太需要认识认识了。
凤婵音暗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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