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中,终是蒋氏最沉得住气,她唤住了下人,叫他们先别急着去传话,然后走到老夫人跟前,低声道:“母亲,这也只是音姐儿的一面之词,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此刻有这么多人在,我们急惶惶地去查问谨儿的行踪,无论最后是个什么结果,都会让他面上难看。”
“不如,我们先等谨儿回来,再慢慢地问他。”
“他惯常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只要我们问了,他一定会如实说的。”
“婵音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们要相信谨儿的为人,以他的性子,就是再胡闹,也做不出太过荒唐的事情。”
“我想着,这事还是私下里悄悄地问他才好,免得他什么都没做,却因为我们心急火燎的大动作,传出一些子虚乌有的闲话。”
“倘若……倘若他真去赌钱了,母亲也不必着恼,我们好好教他就是了。他还年轻,难免对那些热闹新奇的地方有好奇心,我们把道理给他讲通了,他自然也就收心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老夫人一下就被她劝住了。
心绪平静之后,理智回笼,老夫人察觉自己刚才是有些着急了,她赞同道:“你说得有理,就这么办,也警告一下今日在场的人,不许到外面去乱传闲话,谨哥儿最是要面子的。”
说罢,不满地瞪了眼凤婵音,怪她把这样的事情拿到众人面前来说。
她瞪过去的时候,凤婵音正在悠哉哉地品着茶,老夫人见了,心里更加来气,忍不住冷着脸训诫道:“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妇言、妇德。出门在外,要懂得谨言慎行,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能说什么话,都要再三斟酌思量。”
“你说的事情,我会去证实的,如果是真的也就罢了,但倘若是你无中生有编造是非,或者是你的那个护卫在撒谎,那……”
老夫人本想说一些“责罚”之类的狠话的,但想到那个护犊子的丞相儿子,她后面的话顿了顿,终是给吞了回去,转口道,“那你得同你哥哥好好道歉。”
众人:“……”
凤婵音也很无语,什么叫“是真的也就罢了”?您老确定没说反吗?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了。
好在她也习惯了这样的老夫人,不太在意她的偏心之举,也没去较这个真,只口不对心地道:“祖母说的是,都听祖母的。”
她本是随口应的这么一句话,凤卓谨赌钱是事实,她自然不需要给他赔礼道歉。
可是老夫人却很重视宝贝孙子的脸面和名声,为了能让凤婵音及时给凤卓谨道歉,她留了凤婵音一行人住下。
当然,她的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她给出的理由是,体恤凤婵音离家多年,与亲戚们都疏远了,让凤婵音多住几天,同凤家的几房人亲近亲近。
凤婵音:“……”谁要住下了?她不要住!
可她不想归不想,这件事情根本由不得她做主。
老夫人终究是凤家的老祖宗,老祖宗发了话,又是打着体贴晚辈的旗号,凤婵音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这份“关爱”,只能答应下来。
也不只是她,凤婵韵、凤婵筝、凤婵蔻三人也会一同住下来。安氏倒是不用,她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府里每日都有一堆的事等着她去处理,她有正当的理由不用留下。
所以最后,安氏带着詹氏先回了丞相府,凤婵音四姐妹留了下来。
离开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凤婵音眼神在丫鬟里一扫,见冬画已经回来了,就把她招到跟前,问道:“打听出来了吗?”
冬画点点头,小声回禀道:“是谨大公子那边的院子出了事,还传了大夫。”
“具体的细节不太清楚,但据说谨公子房里的七姨娘不久前怀了身孕,许是同她有关。”
七姨娘……凤婵音早就听人说过了,凤卓谨最是“怜香惜玉”,看到貌美可怜的女子就想收回后院“照顾”着,如今他那院子里,除了世子夫人,还住了八个姨娘。
八个,啧,凤婵音摇了摇头,觉得这位大堂兄实在是荒唐了些,他比凤卓诩还小一岁呢,也不知府里的这三位长辈是怎么想的。
“既只是大伯家的私事,与丞相府无关,也没有牵涉家族,就不必再打听了。”她对冬画道。
她本是想看看能不能利用这件“急事”,早点回家,不留在侯府这边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那就没必要再关注了。
她们正说着话,后面的凤婵韵两三步撵了上来,拉住凤婵音,低声道:“你刚才,干嘛要去招惹谨堂兄?你明明知道,他是祖母宝贝疙瘩。”
凤婵音哼道:“他不是祖母的宝贝疙瘩,我还不招惹呢!”
“这还是我回京后的第一次上门,祖母就一点情面不留,上来就说我命不好,多病多灾。”
“这也是亲祖母能说出来的话!”
“哼,她让我不痛快,我也让她不痛快!”
凤婵韵不赞同道:“她也就是在口头上找你几句不痛快,你当没听到,也就过去了。”
“你次次与她针锋相对,她一为难你,你就给大堂兄使绊子,她只会越来越不喜欢你。”
凤婵音很有自知之明,肯定道:“我不给堂兄使绊子,她也不会喜欢我。”
看到凤婵韵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又替自己分辩道,“而且,我那也不叫使绊子,我是在引谨堂兄走上正道。”
“小时候,祖母和大伯母就惯他惯得不行,整个侯府都在围着他转,把他养得又骄纵又任性。”
“可小时候的他也就是皮了些,没染上什么恶习。”
“如今却变得这么不成器,逃学、赌钱、伙着一群狐朋狗友整日不干正事,长此以往,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
“况且,这还是我们知道的,我们不知道的呢?”
她信誓旦旦地道,“我作为妹妹,眼看兄长走在了悬崖边上,怎么能不伸手拉一拉?”
凤婵韵用手点了点她:“一堆歪理!说到骄纵任性,小时候,你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拆穿凤婵音道,“仗着有爹爹撑腰,有恃无恐!”
“要是哪天爹爹站到祖母那边去了,看你怎么办!”
凤婵音才不怕呢,她相信父亲会一直给她撑腰的,小时候就是如此,如今又加上她离家十数载以及遇刺的事情,父亲对她心怀愧疚,只会更加护着她。
凤婵音知道父亲一定会给她撑腰,她不知道的是,凤家能为她撑腰的人,还不止凤丞相一人。
申时过半,被揭了老底的凤卓谨还没回来,同样在国子监读书的凤卓诩倒是先来了侯府。
他来了之后,先去给长辈们请了安,然后就直奔凤婵音这里,问道:“母亲说,你又和祖母对上了?”
“我还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祖母说不准能好好相处了,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样。”
凤婵音道:“哥哥的消息倒是快,你是来劝和的吗?”
凤卓诩摇头道:“不是劝和,我知道我也劝和不了。我啊,是来给你撑腰的。”
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才道,“母亲担心你,但府里事情多,她走不开,所以就搬了我这个救兵过来。”
“府里的下人午时就去了书院传话,说母亲特特叮嘱了,让我下学之后别回家,直接来这儿。”
说完,他邀功道,“我可是一点没耽搁,一下学就赶了过来,生怕你在这儿没人护着,受了委屈。”
“怎么样?感动吗?”
凤婵音先捧场地点了点头:“感动,感动。”然后才道,“只是哥哥,若是我真的惹得祖母大动肝火,要打罚我,你拦不拦得住啊?”
凤卓诩自信道:“其他人不好说,但是祖母,我还是能拦一拦的。”
“毕竟,我可是凤家大宝,我的面子,祖母还是会给的。”
凤卓诩敢如此保证,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不是别的,就是他所说的:他是凤家大宝。
在凤婵音眼中既不讲道理,又势利眼的坏祖母,在其他儿孙面前,却是一个非常慈爱的好祖母,尤其是对凤卓诩,那真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老夫人如此疼爱凤卓诩,是有历史因由的,那就是——她认为凤卓诩是凤家的福星。
在凤卓诩出生之前,凤家就像被诅咒了一样,子嗣极其不旺,凤卓诩出生之后,魔咒仿佛被打破了一般,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没几年,老夫人就儿孙满堂了。
故此,凤卓诩在老夫人心目中,不仅是宝贝长孙,还是家族祥瑞,天降福星。
虽然老夫人如今是跟着大儿子住在侯府,与侯府的孙辈更为亲近,但是凤卓诩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永远不可撼动的。
与凤卓诩相比,身为侯府世子的凤卓谨都要退一射之地。
凤卓谨能被称为一声“二宝”,还是从凤卓诩这个“大宝”哥哥这里延续而来的。
凤婵音想到老夫人这土到极致的取名方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对凤卓诩道:“好,好,那大宝哥哥,妹妹就全靠你了。”
凤卓诩看她有心思说笑,就知道老夫人的态度并没有让她难过,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凤婵音离家多年,本就与父母亲人生疏了,初到家里,难免会产生一些敏感心思。
凤卓诩和凤婵韵为了不让她产生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日常的相处中都在有意地复刻小时候的相处方式,既表现出对她的关心和亲近,又不显得过分迁就。
他们如此怜惜、照顾凤婵音的心情,然而老夫人却没有半点对这个孙女的体恤,久别重逢,连个笑脸也无。
凤卓诩生怕老夫人的态度,会戳伤凤婵音本就敏感的心。
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凤卓诩和安氏自是不想让凤婵音久住侯府的。
想也知道,凤婵音在这里不可能住得愉快。
老夫人提出让她们住下时,安氏当时就想反对,但她知道她在老夫人面前说话没有分量,所以她才叫了说话有分量的凤卓诩过来。
有凤卓诩居中调和着,老夫人的态度多少能松和一些。
凤婵音知道哥哥是来给自己撑腰的,就直接道:“我不爱住在别人家里,明日就要回家去,哥哥想想办法。”
凤卓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他已经有办法了,凤婵音再问时,他却又不肯说了,卖了个关子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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