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南枝。
上辈子……是程南枝保护了她。
那些模糊的、被她归结为噩梦的片段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刺眼的远光灯,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天旋地转的翻滚和撞击。她被困在变形的车厢里,头痛欲裂,耳边是嗡嗡的耳鸣,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血色滤镜。
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到的是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景象。
程南枝就在她身上,额角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颊和散落的黑发,甚至滴落在了胡漫的手背上,滚烫得吓人。她那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涣散无光,却固执地、努力地看向胡漫的方向。
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鲜血却不断从嘴角溢出。
胡漫当时吓傻了,巨大的恐惧和疼痛让她无法思考,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想去碰碰她,想去擦干净程南枝脸上的血,可是血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她看到程南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笑容。像每一次她不高兴时程南枝对她笑。
接着,那染血的、气若游丝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烙印进了胡漫濒临昏迷的意识里:
“阿漫……别怕……”
“爱……你……”
……
“阿漫,我爱你。”
这五个字,如同最终解锁的密码,携带着上辈子所有被遗忘的痛楚、绝望与深沉爱意,如同海啸般轰然冲垮了记忆的堤坝,瞬间淹没了胡漫昏迷中的意识。
原来在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话语,是程南枝濒死的告白。
而她……而她竟然忘记了,忘记了南枝最后那句用尽全部力气的告白亦或是告别。
可是她忘记了,她不记得了。上辈子到死她都以为这段感情是她的暗恋。为什么忘记了。胡漫,你怎么能忘记。
巨大的悲痛和迟来的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她混沌的意识里疯狂搅动,带来比身体上任何一处伤口都更剧烈的疼痛。
昏迷中的胡漫,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眼角无法控制地渗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混合着额角伤口渗出的血迹,滚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她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跨越了两辈子、刻入灵魂深处的告白。是她在无数个悔恨的夜里,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疯狂演练了千百遍却永远无法实现的动作。
程南枝……南枝……
她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喊,灵魂因为那复苏的记忆而剧烈颤抖。
上辈子,你护我身死。
这辈子,我护你周全。
程南枝,胡漫的这辈子就是来爱你的。
她想告诉她的栀子,别怕,别哭,我没事。
她想回应上辈子那句没来得及回应的“我爱你”。
可是,沉重的黑暗再次袭来,将她拖入更深的昏迷之中。只有那不断溢出的眼泪和紧蹙的眉头,昭示着她在无意识中正承受着怎样巨大的身心煎熬。
而那场迟到了两辈子的回应,只能暂时压抑在沉寂之下,等待着苏醒的时刻。
“阿漫?阿漫!”程南枝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无助地抱着压在她身上、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胡漫。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不断从胡漫的额头、手臂渗出,染红了她自己的衣服,也染红了她的视线。
怎么会这样?
几分钟前,她们还在出租车里,带着生日约会的甜蜜和期待。胡漫还兴奋地摸着锁骨上的银杏叶项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天翻地覆,世界只剩下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玻璃碎裂声,还有怀里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巨大的撞击力让车辆侧翻,她们被挤压在变形的车厢底部。程南枝自己的手臂和后背也传来剧痛,可能骨折了,可能划伤了,但她完全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全都聚焦在怀里那个好像了无生气的身上。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阿漫……你别吓我……你醒醒……”她徒劳地用手去捂胡漫头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可那鲜血却像是止不住一样,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溢出,烫得她心慌意乱。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还有人大声呼喊着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不顾一切地朝着车外透进光线的缝隙声嘶力竭地哭喊:“救命!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尖锐嘶哑,带着泣血的哀恸,穿透了混乱的现场。
很快,外面有人回应:“里面有人!快!打电话叫120!叫消防!”
“坚持住!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程南枝紧紧抱着胡漫,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阿漫……你坚持住……听到没有……你不准有事……今天是你生日啊……我们还没切蛋糕……”
“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你不能骗我……”
“胡漫……求你……”
救援人员很快赶到,消防员用专业工具艰难地破拆变形的车门。每一声金属切割的巨响都让程南枝心脏紧缩,她死死护着胡漫,生怕二次伤害。
当救援人员终于将她们从废墟中小心地抬出来时,程南枝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跟着担架。她的腿软得厉害,身上到处都是伤,却浑然不觉。
看到医护人员围着胡漫进行紧急处理,看着胡漫那张毫无血色、沾满血污的脸,程南枝最后的坚强彻底崩溃了。她跪倒在满是碎玻璃和残渣的地上,抓住一个医生的白大褂下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汹涌而出,语无伦次地哀求:
“医生!求求你们!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她不能有事!求求你们了!”
她的额头几乎要磕到地上,被医护人员急忙扶住。“孩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你快起来,你也在流血!”
程南枝被半扶半抱着送上了另一辆救护车,但她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旁边担架上的胡漫。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车厢里,灯光刺眼。程南枝不顾自己手臂的剧痛,挣扎着伸出手,紧紧握住胡漫冰凉的手,那手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她不停地说话,声音嘶哑而颤抖,仿佛只要不停下,就能留住胡漫逐渐消散的意识:
“阿漫……你听到我说话吗?”
“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会没事的……”
“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生日快乐,阿漫……我的礼物你还没拆完呢……”
“我爱你……阿漫……我真的很爱你……你听到了吗?”
然而,无论她如何呼唤,如何哀求,胡漫始终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监测仪上那微弱跳动的心电波形,证明着她还顽强地活着。
程南枝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巨大的无助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她颤抖地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想要贴在自己的脸上,汲取一点点虚假的温暖,却又害怕弄疼她。
她的手抬起,又因为无力而落下。
再抬起,再落下。
每一次抬起都带着卑微的希望,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更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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