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那张“星级评定倒计时”的横幅像道催命符，连平时最吊儿郎当的同事，走路都带着小跑。老王更是化身成了喷火龙，对讲机几乎长在了嘴上，咆哮声在走廊里此起彼伏。
“道具组！B区第三盏氛围灯角度不对！要那种半死不活的幽绿色，不是这种翠绿翠绿的，你当拍仙侠剧呢？”
“化妆组！给丙-12号眼角补点血泪！要逼真！要凄美！评审就吃这套！”
林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角落整理单据，心里却乱成一团。苏晓的警告言犹在耳，床底下那束头发硌得他心神不宁。他偷偷掏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屏幕里的人影比昨天又淡了一些，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五官轮廓需要努力辨认才能看清。一种无形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世界一点点擦除。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传来一阵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骚动。
来了。
林默抬头望去，只见老王一改之前的暴躁，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引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中年女人，约莫四十多岁，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戴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正缓缓扫视着殡仪馆的大厅。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同样面无表情，手里提着银色的金属箱，像是某种精密仪器。
这就是“灵异管理局”的评审小组。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与馆内为了“扮鬼”而刻意营造的阴森氛围格格不入，反而透着一种更纯粹、更制度化的寒意。
老王在一旁点头哈腰地介绍着馆里的“特色”和“准备工作”，金丝眼镜女人只是偶尔微微颔首，并不接话。她的目光越过老王，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墙壁上的污渍，扫过角落里堆积的纸钱元宝，扫过每一个低头忙碌的员工。
当那目光即将扫到林默所在角落时，他下意识地想低头避开。
但已经晚了。
女人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秒。
就这一秒，林默感觉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舔过脊椎。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审视，甚至没有通常活人看活人时的温度。那是一种……评估，一种打量物品价值般的冷漠，仿佛在确认一件仪器是否处于待机状态。
她看的，不像是一个活人。
林默浑身僵硬，直到那目光移开，他才感觉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后背却已是一片冰凉。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旁边的洗手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急需确认什么。
他冲到洗手池前，猛地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那张属于他的脸，比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看到的更加模糊不清了！轮廓边缘像是信号严重不良的电视图像，不断闪烁着细微的雪花，五官的细节也融化成一片朦胧。他必须非常努力地聚焦，才能勉强辨认出那确实是自己。
不是错觉。他的“存在感”，在那些评审员出现后，或者说，在被那个金丝眼镜女人看了一眼之后，正在加速流失！
他们不是来评级的。
林默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大口喘着气，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些评审员，目标根本不是那些虚假的灵异表演。他们的目标，是他这样正在“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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