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桂枝香17

游冠云面色不变,问游远道:“游探花,你那日在殿试上与圣上的对答,本官还记得一二,不知那句‘要令大庆的太阳升起在北狼原上’是为了媚上投其所好,还是出于真心?”

游远勃然道:“事关同胞血泪,如何媚上?”

游冠云示意让梅士高先离开,又转过头来问游远道:“那你适才说是本官的亲生儿子,此时怎么不提了?说出来说不定本官还能饶你一命。”

游远有些气恼道:“之前母亲定要我考中进士后再认祖归宗,以免被人看轻,如今怎能把相认作为苟且偷生的筹码?”

游冠云终于笑道:“有骨气,还算对我的胃口。”

本已走到门口的梅士高听到这里,又折返回来对游远道:“贤弟,今晚我将事情本末告知游大人时,曾代圣上问过游大人一句‘是忠于律法还是忠于大庆’,后来游大人带我到了这里。既然你与游大人是……,应当所想一致。”

游远拧着眉头道:“忠于大庆是为了保护大庆子民,怎么能通过杀死大庆子民来保护大庆?”

梅士高上前两步道:“贤弟,凡事不全都非黑即白,保大局要舍小节啊。”

游远眉头皱得更紧,还待分说。

游冠云一抬手打断了这场争论:“不必多言。这事若你们不说出去,那现在便可离开,见证日后西川大庆顺利结盟;这事若你们要说出去,那现在便蹲大牢,在牢里再仔细思量清楚,快选吧。”

游远怔住,本来他还想发表高见争论一番,却不想直接被游冠云下了最后通牒。他一时喜道看来游大人和梅兄是不会杀我和云大人,一时又愁道就因为我是官员,郑大五是小吏,灭他口时说杀就杀,而到我时就有了诸多选择。心中扭捏烦闷,张口结舌地竟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云皎踢开被卸了右手的蒙三,捡起今晚几易其手的长剑插进剑鞘,边向牢门口走边用手把瓷片从伤口里拔出来,“咣”的一声沾满血的碎瓷片被扔到地上。

云皎脚步一滞又从地上捡起被游远扔掉的匕首,放到游远手上,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要握紧别松手吗?我先走了,上朝再见,小游大人。”说罢,向游冠云点了点头,就和梅士高一道穿过牢门,飒沓离去,隐约还能听到转角处李巡领和王五惊讶的呼声。

游远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游冠云目送云皎转过拐角后对游远说:“你跟我来。”

游远跟着游冠云出了地牢,折腾了一晚上,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晓露重重缀在细长秋草上,不一会儿就在草根处积出一个小洼。

走过府衙大堂,绕过天井,走进后院书房中,不等游远把下摆上的露珠拍掉,游冠云就开口道:“说罢,为什么假冒是我儿子?”

游远思量片刻一撩下摆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道:“游……游大人,远不敢假冒。娘生前告诉我,爹世居上京,是在朝京官。远来到上京后,多番打听,世居上京,十八年前在京做官,又姓游的只有您一人。故斗胆猜测,您便是父亲。”

游冠云拂了拂美髯道:“我知你是汾州铜县人,可我四十多年来从未去过铜县,除发妻外也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露水情缘。是否你母亲所说有误?”

游远果断道:“远生母虽只是平民百姓,但性情果敢正直,绝不会口出不实。”

游冠云又拂了拂长须道:“那是否是你生父未向你母亲述说清楚,造成误会?”

游远见游冠云一直推脱,低头道:“游大人,远并非贪图什么,只是母亲遗愿,希望远认祖归宗。远受母亲十数年养育之恩,也希望母亲能名正言顺归入祠堂,而不是只能做一座荒郊野坟,望大人……望大人……。”

游冠云叹了口气,将游远扶起道:“不是我顾惜名声不认你,是老夫实在是没有与旁的女子私会过。自十六年前老夫娶发妻过门后,便再未寻花纳妾,如今膝下也不过秀秀一个女儿,实在不敢忝作你的父亲。不过老夫世居上京,或许知道些线索,不知你还有什么寻亲的依凭吗?”

游远见游冠云否认,本来眼神黯淡,此刻从领口中拿出云纹印章,又期待地看着游冠云道:“这是父亲交予母亲的定情信物,不知游大人可曾见过?”

游冠云拿起那枚小巧印章,眸色深邃,背过身仔细端详道:“此印章为田黄石所作,刻制精美,应为名家手笔,绝非市井所制。所刻云纹甚是罕见,嘶……”

说着这里蓦地转过身来,眉头紧皱,上下打量云皎,过了片刻才又说道:“老夫从未见过,且这印章上无名无字,实在难以辨别,京中望族中也没有旁的游姓。难办,难办啊。”

游远接过印章,重挂回衣领中,只拱手道:“多谢大人费心。”

游冠云面色有些不自然道:“你的性子颇对老夫脾胃,若老夫当真有过外室,少不得要

滴血过堂把你认下,但这岂不耽误你寻找血亲?你也不必失望忧虑,你如今身中探花,又是朝中六品大员,青云在即,找到父亲后,他定当欣喜纳你入籍,只管宽心便是。”

游远知道能让游冠云这位铁面府尹说出这些话属实不易,便真心再拜:“远谢过游大人。”

游冠云点点头,闲谈几句后摆摆手称还有公务处理,游远便告辞离开了上京府衙。

回到家中后,游远失魂落魄,本以为高中探花后便能和亲生父亲相认,实现母亲遗愿,没想到游冠云大人却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京中哪还有世居上京,十八年前在朝中做官,还到过铜县的游姓官员呢?游远抠破头皮都想不出,只好退一步想到难道父亲真骗了母亲,难道他不姓游?

正思索间,福伯抱着个包裹精美的檀木盒走了进来,欠身道:“老爷,现在把字画给京兆尹送去么?”

游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和福伯一起去字画铺子挑选的名贵字画,本来是打算今日上门认亲时作为礼物,没想到现在派不上用场了。

游远按了按疲惫的眼角道:“将字画收到书房吧,游大人那里送去些提神果品,就说感念京兆尹辛劳。”

福伯应下,转身出门去了。

经过了一夜的惊心动魄又经过今早的认亲乌龙,游远心里十分难受,不禁拿出胸前的匕首,细细端详,匕首刀鞘上镶着一朵玉云,刀柄是细腻的沉香木,散发出冷凝的香气,让人一闻就能想到它的主人。

游远怔怔出神,不知云大人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等在外面的李巡领和王五送他回云府了吗?唉,不知道云大人吃过早饭了没有。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伴着沉香木清新淡雅的香气,在阵阵的疲惫中,终于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

游远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雾霭沉沉,丝雨纷纷,残阳一轮缀在湖面将沉未沉,桂花几朵凌空飞舞似梦还真,轻纱似的云雾缭绕升腾,粉紫色的天空寂静无声,时间也在这儿凝结成水。

游远忍不住蹲下身,用手指触碰了琉璃似的湖面,一圈圈波纹似笑声,以指尖为中心飞快地荡漾开去,似乎要唤醒在此沉睡的仙人。

湖底传来了涛声,“哗啦”一响,波光零零的湖面出现了一个黑发如瀑,衣白胜雪的美人。他的眼角有一抹绯红,像瓣揉出红汁的桃花,小巧的鼻尖上缀着珍珠似的水滴,缠绵地顺着优美的颈项没入松开的领口,熟透红石榴般的嘴唇微微半开着,吐息间蒸腾起朦胧的雨雾。

游远怔怔地望着,痴痴地想着,是他。

肤若凝脂的美人在水中向游远走来,他神色清冷却又因眼角的绯红显得魅惑,行到跟前,美人抬起星子般的黑眸,秀口轻吐道:“你不来么?”

游远又怕又恋又痴,呼吸都轻了,生怕惊着眼前人,结巴地问道:“来……来什么?”

美人轻笑一声,右颊的梨涡似含着一汪动人的春水。他轻轻抬起头,红润光泽的嘴唇如待人采撷的含羞花瓣,洞穿一切的眼神如施舍信徒的慈悲神明。

游远羞耻且颓丧地跪倒在地,哽咽道:“你什么都知道了,你看穿了我,是不是?”

“不。”美人纤长的手指勾起游远的下巴,轻柔地抹去他的眼泪,“不,我不知道,这是在你的梦里。”

说着,他缓缓蹲下,白玉似的脸庞正对着游远,吐气如兰:“在你的梦里,什么都可以。”

游远抬起婆娑的泪眼,不敢置信地确认道:“真的,可以吗?”

美人贴近游远发抖的身体,附在他耳边,轻轻说出诱惑的低语:“当然,都可以。”

游远深吸一口气,剧烈的哽咽让他咳呛了好几口,他颤抖地匍匐在美人的脚下,绝望地哭喊道:“请宽恕我!”

“请宽恕我,云皎。”

“我好像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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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小兔张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