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桂枝香18

在窗边看着院里枯树上第三十三片叶子打着旋儿掉下来后,游远实在觉得不能这样了,自那个梦醒来后,直觉得像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侍女萍儿端着托盘进来,看见游远坐在窗前发呆,询问道:“老爷,要不再叫个郎中来看看吧,您这不像是病好了的样子。”

萍儿是福伯进府当管家后为游远采买的侍女,十三四岁的年龄,为了给哥哥凑娶媳妇的钱就被父母给卖了。游远看她瘦弱可怜,只当她是个小丫头,并不怎么管束,是以主仆之间说话颇为自在。

游远托腮望着窗外,恹恹道:“身上哪里都不痛了,还叫大夫干嘛。”

萍儿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也是,有时候大夫也不管用。以前我娘养了一条小花狗,可乖了,后面生病了,成天的不吃饭,问了好几个卖眼药的,村口跛脚大夫也请了,药吃了好几钱,全都没用。”

游远有些气愤她竟拿自己和狗比较,但此时没精神,好像连气也生不起来,便顺嘴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萍儿用勺子把粥搅了搅,散了散热,接着道,“后来我爹拿笤帚打了一顿就好了。”

“嘿……”游远一梗脖子转过身来,好气又好笑道,“怎么着,你也要打我一顿不成?”

萍儿一丢勺子,捂着肚子笑道:“老爷你怎么拿自己跟狗比啊,哈哈哈哈,我说的是狗,又不是说你。”

说着一抹笑出眼泪的眼角,煞有介事地说道:“再说,每种情况都不一样,我家的猫后来也不吃饭,打也没用,就想往外跑,最后才听我婶讲,是发春了……”

“去去去!”游远觉得自己怕不是吃饱了撑着,才和她多余说这几句。说到吃饱了撑着,好像真的肚子有点饿了,便道:“别贫了,早饭是做的什么?”

萍儿从善如流地住口,邀功道:“是新鲜的红豆粥,天不亮我和隔壁花婶就上街买了,回来足足熬了一个时辰,老爷,您尝尝糯不糯,甜不甜?”

游远怔怔出神道:“红豆?”

“嗯嗯,好像也叫相思豆。我买的时候看到隔壁摊子的老板跟我说,叫成相思豆,专门卖给读书人,可以贵上一半哩。”萍儿看见游远举着勺子怔怔出神,拍手笑道:“老爷,您这表情和我家猫一模一样哩!”

游远觉得这家里也不能呆了,带上匕首和峨冠,无视萍儿在后面“老爷不吃了么?”的大声询问,一路游魂似地出了府门,行到大街上,直到清爽的秋风吹到脸上才回过神。

远远的,一路披坚执锐的士兵迎面走来,游远在其中看见了两个熟面孔,正是方脸阔耳的李巡领和小兵王五,李巡领老远的就和游远打招呼,显得比以前亲热不少。

“游大人,探花老爷,经了之前的事儿,您怎么不在家修养呐?”

游远也笑着回道:“我不妨事,云巡检使怎么样了?”

李巡领笑得更亲热了:“云巡检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要说还得多谢您,巡检使都给我们说了,要不是您,犯人没那么快伏法。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游大人多包涵。”

游远摸摸脑袋笑道:“哪里,我也没做什么,刀剑都当烧火棍使了。”

“诶,游大人说笑了。来啊,把那筐脆桃带上来。”李巡领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篮筐道,“游大人,这是新上的秋桃,虽说不稀罕,但现在坊市里也还难买到,这一篮筐是我家内人刚生完孩子,娇气想吃,我一大早赶到城外买的,您别嫌弃,尝尝鲜吧。”

游远不肯接:“这是你买给娘子的,我怎能拿去,不行不行。”

李巡领执意要给:“您帮了云巡检使,帮巡检司捉拿了犯人,我们巡检司的兄弟人人得赏,哪能承情不随礼?一筐桃子实在不成样,只望您别嫌弃。”

游远被谢得满脸通红,推拒不过,只得道:“好,好,那我拿一个,多谢众位兄弟。”

李巡领犹把篮子往游远怀里塞:“不行,一个怎么吃?”

这时王五冷不丁地插一句嘴:“能吃,一个可以分着吃。”

李巡领腾出手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让你说话了,二愣子?谁会分桃子吃?”

王五委屈地摸摸后脑勺:“谁?哦,对,可以和云巡检使分着吃,云巡检使也喜欢吃桃子,去年……”

“啪”又是一个爆栗打在头上,李巡领青筋隐约浮现道:“我这不是在问你,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分一个桃子吃。游大人,您别在意,游大人?游大人?”

游远手里攥着桃子,脑海里不断地想着那句‘可以和云巡检使分桃吃’‘可以和云巡检使分桃吃’,像个游魂似的,怔怔地又走远了,口中讷讷有词,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如此脸一阵红似一阵白地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头上传来一声呼唤“游大人?”

游远猛地惊醒,抬头望去,见着一个碧眼雪肤的美人倚在茶馆二楼的窗边,正是西川公主芙莲娜。

在芙莲娜的热情招呼下,游远终是走上二楼和她一聚。走上二楼才发现雅室里站着一圈西川护卫,茶桌边不仅坐着芙莲娜,还有同科状元严瑾和一个眉眼纤细的粉面男子。

芙莲娜一面招呼游远坐在她身边,一面介绍道:“之前,你们把我赶回去,我后来怎么都气不过,你们去精精彩彩地捉拿犯人了,就把我一个人丢下,明明是三个人一起去的牡丹楼,怎么就把我撇开了?”

游远只能连连致歉,芙莲娜也不是真的要计较,便很快丢开,笑道:”早上出来逛街喝茶,正巧遇上了严状元和仙桥,刚坐上就又碰到了你,真是缘分,来来来,我们一起喝。”

游远这才反应过来这眉眼纤细的男子竟是那日闻喜宴上风华绝代的名伶丁仙桥,今日他卸去了粉墨浓妆,换上身湖绿色的男儿常服,显得十分白皙清爽。

这边芙莲娜把脖一仰,饮酒般地灌下一大碗茶,喝完后还如饮酒般畅快长吁,看得游远直微笑摇头。

丁仙桥也拿袖子遮住嘴发出悦耳的笑声,却听严瑾平声道:“公主,错了,瑾已释褐授官,您应当称瑾为严司谏而不是严状元。”

芙莲娜一抹嘴巴,笑道:“你大庆的律法可管不了我西川的公主,我爱怎么叫你就怎么叫你,严状元、严古板、死心严。哈哈哈,仙桥,快过来坐下与我喝茶。”

丁仙桥拿凤眼悠悠地看了严瑾一眼,拿起茶壶优雅地为众人添茶,细声说道:“只有公主在此,他才会偃旗息鼓,平日里您可不知道严、司、谏是怎么欺负我的。”

芙莲娜被丁仙桥刻意的停顿逗得哈哈大笑:“仙桥,你可真是个妙人,唱得美,长得更美,不如跟我回西川吧,我把你当宝贝一样疼爱,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丁仙桥眼波流转,勾唇一笑道:“公主的宝贝应当就跟严司谏的规矩一样多,仙桥可不愿意被藏在金屋里,还不如留在上京,让公主魂牵梦绕,夜夜与仙桥梦里相见,如何?”

芙莲娜开怀大笑,却听“啪”的一声,严瑾拍了桌子,把茶水震得四溅,严厉地对丁仙桥道:“奴颜媚骨,放浪形骸,成什么样子!你既想脱籍从良,要我写担作保,便应顺应我的要求,摒弃以往娇奢放浪习性,好好读书,若还是这般,我如何为你作保?”

芙莲娜罕见地脸上现出薄怒神色,碧眼微眯道:“严司谏,你也是在教训我么?”

游远见桌上气氛紧张,想出声打个圆场,却听严瑾字正腔圆道:“不错!身为女子,本应贤良淑德,固守深闺,公主既为异国公主,不受大庆习俗约束,也就罢了,瑾无法置喙。但端方守礼,不论国别男女,均应恪守,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淫邪?”

芙莲娜柳眉倒束:“狗屁贤良淑德,端方守礼,不知我到大庆王上那里去告你一状,你还能不能这么理直气壮?”

严瑾面不改色:“公主请便,瑾开口说出的话绝不后悔,就算圣上责备,瑾也只是据理以陈,绝不退却!”

芙莲娜拍桌而起:“你!”

丁仙桥起身屈膝道:“公主息怒,本是仙桥错了,却惹得公主生这么大的气,仙桥万死不足以谢罪。”

芙莲娜揉揉通红的手掌,皱眉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丁仙桥将桌上翻到的杯子扶正,细语道:“公主不知,仙桥有一曲拿手的曲子叫《圆梦会》,适才仙桥说与公主夜夜梦中相会正是引用了此中曲词,不料想却引起了严大人与公主的误会。都是仙桥词不达意,仙桥罪该万死。”说罢用兰花指拈袖拭泪。

游远赶紧接过话头来:“公主对上京风物不熟悉,严大人常年苦读,没听过《圆梦会》也是自然,游某却有幸听过,其中确是有这句曲词,都是误会、误会,喝口茶解解热。”

芙莲娜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来了兴致,打趣道:“你们一个今科状元,一个今科探花,都是寒窗苦读,为何死心严没听过,游大人就听过呢?”

游远心头一松,知道气氛缓和下来了,但听过《圆梦会》乃是说辞,哪里真的听过,正想搪塞过去,就听丁仙桥嫣然笑道:“如此说来严司谏还得感谢仙桥,若不是仙桥一曲《圆梦会》占住了游大人的心神,哪里还需要让严司谏每次来教训我让我别叫您严状元呢?可见真真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当上状元!”

芙莲娜抚掌大笑,严瑾虽脸色仍是不好,但听丁仙桥说到好好读书,紧绷的嘴角也放了下来。

芙莲娜促狭道:“我看游大人做不了状元郎,做个探花郎却正正好。”

丁仙桥配合地“咦”了一声,问道:“公主怎么说?”

芙莲娜指了指游远腰间的匕首道:“连云昭郎这朵高岭之花都能被他摘得,还不够格做个探花郎么?”

面对丁仙桥和严瑾往腰间探究的眼神,游远脸又红了,一边捂着一边摆手道:“不……不是,这个……是……”

芙莲娜抚着杯口道:“这匕首之前我还看到在云昭郎腰间挂着,怎么今天一早起来就挂到了你的腰上,恩?”

游远只觉说来话长,且公主的话里话外无意中戳中了困扰他一早上的心事,磕磕绊绊地只说不清楚。

“同袍好友间赠送贴身物件本是常事。”又是严瑾一板一眼的语气,却让游远如蒙大赦。

游远就坡下驴应承了这个说法,芙莲娜颇觉无趣地剜了严瑾一眼,众人不太热络地又喝了几口茶便各自散了。游远松一口气的同时,暗暗察觉到丁仙桥在严瑾说完那句话后神情有些黯淡,像是精美的面具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些灰色的忧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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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小兔张飞 /